知有较进于不感者，年有稍长于五十矣，夫天命(1)固难知也。而知于五十时焉，不可追忆夫六十时乎？今使于理道(2)之渊源，未能昭然(3)于心也。微论(4)杖家(5)之时，不能以之化(6)家人，即杖乡(7)之时，安望其能教(8)乡人哉？乃若理本无穷，溯本既能推本之始。而岁不我与！曰艾(9)转为曰耆(10)之年，居今日而回忆前功，讵得(11)曰吾既乐天知命矣？遂可以概过(12)此之岁月耶！
　　如吾之五十，果何如乎？岂敢曰既往不追？虽已过乎强仕(13)之日，将来有待，尚未至于指使(14)之时。而可以优游自得，玩愒(15)有限之春秋乎！进为忆之，则知天命矣。
　　天命之道有精微(16)。知其偏不知其全，不得谓之知。若吾之五十，则偏全皆归烛照(17)矣。事物虽有万殊(18)，其本原无不了然于方寸(19)。
　　天命之道有底蕴。知其显不知其微，不可谓之知。若五十之吾，则显微靡(20)不洞悉矣。事物原为一本，其源流罔弗(21)晓然于怀来(22)。
　　而知天命，盖(23)以五十则然也。岂得以之概六十哉？况天命亦未易言知耳。姑无论四十不惑，尚未如此知之切；三十而立，不能若是知之明；十五志学，未能知之如是博。即知天命尚未至于五十，亦安得若此知之真乎？夫理以积勤(24)而有获，时以日进(25)而无穷。由知天命而更进之。而六十不已转瞬而至也哉！唯然，还当追溯夫六十也。
　　日月其将逝矣，六十岂终于六十时乎？由知天命而历数之，当必有不愧夫六十者。夫岂等老大徒伤，虚度我生之岁月！
　　年华其已迈矣，六十不常为六十时也。继知天命而进言之，要必有克全(26)乎六十者，又岂同终年见恶，空负有数之光阴！
　　以言六十，犹得曰知天命哉！犹得曰知天命而无异于五十哉！而耳顺焉，岂犹是知天命乎？合之七十不逾矩，吾之进德(27)之序于是乎全。

【题解】

　　出自《论语·为政》。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于大学之道；三十岁能够自立于道；四十岁能无所迷惑；五十岁懂得了天道物理的根本规律；六十岁所闻皆通；七十岁能随心所欲而不越出度。”
　　孔子的学习和修养的过程，是一个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境界逐步提高的过程。它的合理因素在于：第一，人的道德修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可能一下子完成，要经过长时间的学习和锻炼，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第二，道德的最高境界是思想和言行的融合，自觉地遵守道德规范，而不是勉强去做。这两点是任何人都适用的。

【注释】

　　(1) 天命：意思是天道的意志。延伸含义就是“天道主宰众生命运。”语出，《书·盘庚上》：“先王有服（从事，做）恪谨天命。”
　　(2) 理道：道理、规律、原则。此指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荀子·天论》：“循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汉徐干《中论·修本》：“人心莫不有理道，至乎用之则异矣，或用乎己，或用乎人。”
　 (3) 昭然：明明白白，显而易见。显著，明显的样子，真相昭然，昭然若揭。
　　(4) 微论：无论。
　 (5) 杖家、(6)杖乡：谓柱杖行于家，行于乡。与杖国、杖朝等均为古代的一种尊老礼制。《礼记·王制》：“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以珍从。”后以杖家、杖乡、杖国、杖朝，分别为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的代称。清陈康祺《郎潜纪闻》卷九：“（刘钟宛）国初以秘书院学士抚山东，旋晋秩工部侍郎，告归八年，方值杖家之岁。”
　　(7) 化：本意、变化、改变、变革、革命。“化”是道家重要的哲学思想。《黄帝内经》中关于“生、化、极变”的事物发生、发展规律是这样论述的：“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即新生事物产生的过程，也就是“化”的过程；而旧事物由小到大发展到盛极的过程，也就是“变”的过程。
　　关于“变”“化”二字，《辞源》是这样表述的：“变，谓后来改前，以渐移改，谓之变也；化，谓一有一无，忽然而改，谓之为化。”即事物渐渐地发展过程叫做变；事物从有到无，突然发生、叫做化。可见“变”属量变，“化”属质变。
　　(8)教：1.（jiào教导、教育；2.（jiāo）把知识或技能传给人。此处的“教”，二义兼有之。综上谓之“教化”。
　 (9)艾、(10)耆：艾耆、泛指五、六十岁的老年之人。又称耆艾。《荀子·致士》：“耆艾而信，可以为师”。
　　(11) 讵得：岂能、怎能，哪里能够。
　 (12) 概过：大体超越。
　　(13) 强仕：亦作“彊仕”。四十岁的代称。
　　(14) 指使：“颐指气使”的略语。
　　(15) 玩愒（kài：愒谓贪图安逸，旷废时日。“玩岁愒日”的略语。宋李纲《靖康传信录下》：“（陛下），宜一新政事，以慰天下之望，而朝庭玩愒，日复一日，未闻有所变革”。
　　(16) 精微：精深微妙。此处指天命之道即万物的规则，万物的道理，自有精深微妙，博大精深之处。
　(17) 烛照：照耀、明察、洞悉。此处指对事物明察秋毫，洞悉一切。
　　(18) 万殊：指各种不同的现象、事物。晋葛洪《抱扑子·畅玄》：“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
　　(19) 方寸：内心世界，心神。此处指了然于心。
　　(20) 靡：无，没有。
　　(21) 罔弗：无不。
　 (22) 怀来：怀，胸、心；来，句尾语气词，无实意，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咧”。此处的怀来不作“怀来”“怀徕”讲。
　　(23) 盖：此处做连词，连接上一句表示原因。
　　(24) 积勤：积劳、积功。长久积劬。此处是说：长期勤学苦练，必有收获。
　　(25) 日进：每日都有进步。
　 (26) 克全：能够完全。
　 (27) 进德：通过读书，修身养性，澡雪精神，使道德达到至善至美之境界。

作者：佚名 整理、注释：张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