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勇士①以为例，若已不满於意焉。夫季然以由为问②，彼固已心乎③由也。子曰曾由，非若先不满於意乎？且人苟超乎流俗④而为人所莫及也，一念之而神已往矣；然人苟属乎庸众⑤ 而为人所可及也，一念之而神则索⑥矣。非故为是褒贬也。盖曠观宇宙，实有足深人企慕者，乃何以偶举其一，已为我之念想所不到也？
　　吾以子为異之问，吾窃有以思子矣。以子也身为世族，早已赫濯⑦於人环矣。当其谘访⑧之下，意必在出类拔萃之人；以子也望⑨重公卿，久已照耀於耳目矣。何以言念之间，意在於勇往直前之士？⑩噫！由也，犹足令人致念哉!
　　当绝粮而愠⑪者由也，闻浮海而喜⑫者由。由之为由，其品诣⑬概可知矣。乃何以静言思之，究不得与经纶大展之俦，一例而并论⑭；不悦公山之召⑮者由也，欲止佛肸之往⑯者由。由之为由，其言行更可想矣。乃何以心焉数之，亦不过与漫無短长之辈，等量而齐观。
　　太公奏鹰扬之命⑰，山甫扬虎拜之休⑱。抱负不凡者，一言念焉。每不胜其郑重⑲之思，而由何如乎？虽有勇知方⑳，由之自任㉑者固自有在㉒。而究之果敢为怀，比之太公、山甫固大相径庭也。曾野哉如由，猶足深人郑重也哉!
　　周、召㉓早垂骏业㉔；毕、散㉕迭著鸿功㉖。担荷㉗非轻者，一想像焉。若予人以震惊之意，而由何如乎？虽治赋可使㉘，吾之许㉙由者谅亦不虚。而要之勇往是尚，较之周召毕散又大相悬殊也。曾率㉚而如由，亦足令人震惊也哉！噫！由也犹足为之致念哉！何子所问者，曾在於由也，曾在由与求㉛也。
　　【题解】
　　曾由，曾在此处读（zēng），只是一个副词，相当于“乃”、“竟”，表示出乎意料。由，即仲由（前542年-前480年），字子路，又字季路，春秋时期鲁国卞（今山东省临沂市平邑县仲村镇）人。“孔门十哲”之一，受儒家祭祀。仲由也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跟随孔子周游列国。仲由比孔子小九岁，是弟子中侍奉孔子最久的人。仲由为人伉直，敢于对孔子提出批评，同时勇于改正自己的错误，深得孔子器重。
　　【注释】
　　①勇士：指仲由，即子路。
　　②季然以由为问：季然，即季子然，春秋末期鲁国三桓之一季氏的族人（子弟）。以由为问，即以仲由、冉求二人为话题，向孔子发问。
　　③心乎：打心里在乎。
　　④流俗：社会上流行的风气、习惯（多含贬义）。这里指普通、一般，流于俗气的人。
　　⑤庸众：庸庸禄禄，大众化的人。意同注释④，换一种说法。
　　⑥索：索然无味。
　　⑦赫濯：威严显赫的样子。
　　⑧谘访：谘同咨，咨询访问。
　　⑨望：名望，声望。
　　⑩永往直前之士：此指仲由，即子路。
　　⑪绝粮而愠：孔子带着弟子们周游列国，到了陈国这个地方断了粮。跟随的弟子们都饿病了，不能起身。子路愤愤不平地见孔子说：“难道君子也有穷困的时侯吗？”孔子说：“君子安守穷困，小人穷困便会胡作非为。”
　　⑫浮海而喜：孔子对子路忠心不二、讲信义重承诺的品行深有了解，曾断言：“如果我的主张行不通，就乘上木筏子到海外去。能跟从我的大概只有仲由吧！”子路知道老师如此了解自己，心里感到欢喜。
　　⑬品诣：品德、造诣。
　　⑭究不得与经纶大展之俦，一例而并论：经纶，本意是整理蚕丝。引申为筹划治理国家的抱负和才能。俦：同类。这句话的意思是，终究不能与具有大展筹划治理国家抱负和才能的人为同类而相提并论。
　　⑮不悦公山之召：公山指公山不狃（niù），春秋时鲁国人。他双字姓公山，名不狃（也作弗扰，不扰），字子泄。公山不狃和阳虎（姬姓，阳氏，名虎，一名货。春秋时鲁国人）同时都是鲁国当政者季恒子的家臣。季桓子非常器重公山不狃，派他担任季孙氏的私邑-费邑（费县）的邑宰。
　　⑯欲止佛肸之往：佛肸（bì xì），人名。春秋末年晋国执政国卿赵简子的家臣，任中牟邑（今河南鹤壁山城区）宰。中牟是晋国的一个重要城邑。
　　⑰太公奏鹰扬之命：这是称颂姜太公（姜尚）在“武王伐纣”的决胜之战-牧野之战中，亲率精兵，冲锋陷阵，英勇善战，如雄鹰展翅，奋击飞扬。
　　⑱山甫扬虎拜之休：山甫，即仲山甫。周宣王时期的贤臣。仲山甫具才德位望，为辅弼重臣，后因以代称贤臣。
　　⑲郑重：庄严、庄重。
　　⑳有勇知方：方，礼法也。有勇而懂礼法。
　　㉑自任：自觉承担，当作自身的职责，勇于担当。
　　㉒固自有在：所以自然（就）有（其）存在（的道理）。
　　㉓周、召：周是指周公姬旦；召是指召公姬奭（shì）。周公是周文王姬昌的第四子，周武王姬发的弟弟。召公（一作邵公）、召伯、召康公、召公奭，西周宗室、大臣，与周武王、周公旦同辈。因采邑于召，故称召公。
　　㉔早垂骏业：骏业，宏伟的事业。早垂：垂，留传。早垂骏业，就是早早成就宏伟的事业并（使之）留传后世。
　　㉕毕、散：毕，是指毕公高。生卒年不详，姬姓，是周文王的第十五子，周成王的弟弟。周初时被封于毕（今陕西咸阳西北）的为爵，故称为毕公高。散，是指散宜生。西周开国大臣，散氏，名宜生，一说是散宜氏，名生。
　　㉖迭著鸿功：鸿功，丰功伟绩；迭著：迭，接连不断的意思；著，卓著。迭著鸿功，就是屡屡建立功勋。
　　㉗担荷：肩挑背负。此处引申为身负重任。
　　㉘治赋可使：即可使（之）治赋。治赋：古时征兵员、修武备皆称赋。治赋即治军也。
　　㉙许：赞许。
　　㉚率：轻率。
　　㉛求：即冉求。

作者：佚名 整理、注释：张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