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得很突然,竟没有见上最后一面;父亲也没有留下遗像,每每想起只有印象了。
父亲是六十岁那年走的。那时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当我多地辗转赶回家时,父亲已经下葬。母亲说:“你爸临走说还没见到小儿子,我还不想死!”我泪如泉涌。父亲为了把我们兄妹六个培养成人,起早摸黑,含辛茹苦,我们长大后他本该可以享清福了,没想到却早早走了。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不苟言笑,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雕刻着人生的苦辣酸甜。他为人刻板,一生坚守着一个信念:对生活充满信心。在那艰苦的岁月,我们不知道大人的苦处,更不知道年关就是穷人的“难关”,到了腊月就是天天盼着过年,放鞭炮、走亲戚、穿新衣、吃白馍。
记得有一年过年,我向妈妈要新衣,妈妈拿出的却是拆洗过的旧棉衣。大年初一,伙伴们拿着雪白的馍馍炫耀地吃着,而我家却只有窝窝头。我哭着对妈妈说:“怎么不给我们蒸白馍!”坐在凳子上抽着旱烟的父亲长叹一声,一声不响地出去了。父亲那时在村里给人磨面,腊月给别人磨几千斤小麦,有人提醒他每家抓上一把,就能给自己家里弄一点白面了,可耿直的父亲没有这样做。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父亲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小袋面对母亲说:“给娃们蒸几个白馍吧!”事后才知道,父亲是向邻居借的,为了孩子们春节能吃上一次白馍,从不向人张口的父亲心里得受多大的难啊!
父亲没有上过学,他对我们最大的期望就是多读书,但因孩子多家境拮据,每到学期开学,常常为两三元学费发愁。有一年开学父亲外出不在家,我就壮着胆子去向邻居借。邻居不但对我瞪白眼,还说,“你大人去哪里了,我给了你,以后谁还哩!”回家把经过说与父亲,他一股劲地抽着旱烟,眼里竟然噙满了泪花。这时我们一家人也跟着流泪。
瘦弱的父亲沉默着拼命干活,尽全力要让孩子们吃饱饭能上学,但那时的生活条件,使他没有这一奢望。每当父亲节来临时,我就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那些话。
现在,我们过上好日子了,父亲,我们想你啊!
梁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