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文苑

也说茨菇

丁鹤军

  慈菇,也有把它写“茨菰”“茨菇”的。《本草纲目》记载:“慈菇,一根岁生十二子,如慈姑之乳诸子,故以名之”。
  我的床头柜上,一直放着姨弟开岭出版的散文集《看水东流》,其中的一篇文章《苦涩的茨菰》,读之多遍,感慨颇多。慈菇味道微苦青涩,其味回甘,自然界的感应让慈菇也有了一份哲理和诗意。开岭的人生也如慈菇一般,苦涩的味道,恰似年少时光。后入伍甘肃,又转业盐城,终有了一份安逸、稳定的工作,苦尽甘回。
  慈菇种植在浅水区,要求光照充足,土壤肥沃。二十四节气中“小雪”过后,慈菇田里,还渍有浅浅的一瓜面水,慈菇叶子完全枯萎的时候,就是收获慈菇的季节。老家扒慈菇,是不用锹去挖的,担心挖破慈菇。人们挽起裤腿,光着脚丫子,在刺骨的寒风中,在冰冷的稀泥地里踩挖,顺着枯茎残叶的下面用手扒出来,再往篮子里一个个地捡,艰辛的劳作程度可想而知。开岭在文章中说:父亲病了,家里农活没人干了,慈菇地里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弯着腰了。每读到这段文字,我鼻子发酸,眼泪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打转。大姨用一个女人的柔弱肩膀坚强地支撑着一个家,在艰难的日子里依靠卖点慈菇补贴家用,难啊!
  慈菇的形状圆头圆脑,每一颗都带有一个把子,老家叫“慈菇嘴子”,弯弯地翘着,与慈菇连接在一起,就好像是一个大大的逗号。慈菇是农家餐桌上的一道家常菜,平时都是慈菇炒咸菜,慈菇烧咸菜汤。逢到年关岁末的时候,家里要宴请亲朋,才做慈菇烧肉。
  我当兵后,在中队图书室翻阅到一本《蒲桥集》,是文坛同乡前辈汪曾祺的散文集。其中《咸菜茨菰汤》一文,记录了他对慈菇的思想转变。“我小时候对茨菰实在没有好感。这东西有一种苦味。”后来,汪老离乡,辗转漂流,三四十年没有吃到慈菇,就因为这久违了,便对慈菇有了感情。他说:“北京的菜市场在春节前后有卖茨菰的。我见到,必要买一点回来加肉炒了,家里人都不怎么爱吃,所有的茨菰,都由我一个人‘包圆儿’了。”
  说实话,我小时候也是不爱吃慈菇的,但读到汪老这篇文章的时候,竟然有点哽咽。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咸菜慈菇汤里,沉淀着儿时成长的回忆,寄托着飘泊游子的乡愁。
  慈菇是家乡隆冬季节餐桌上最常见的食物,切片滚咸菜汤是儿时常吃的。把慈菇用水泡上,尔后拿一根筷子头的棱角刮去慈菇上的须毛和表皮,洗净切片待用。一到冬季,几乎天天咸菜慈菇汤,吃腻了,见到慈菇倒胃反酸水。家乡人吃多了慈菇,噎得发愣,老家的俚语把精力不集中形象的比喻为发“慈菇愣”。我向奶奶撒娇,吵闹着要改变花样改善伙食。第二天,奶奶在街上捧回几块豆腐,调剂成了慈菇豆腐汤。
  慈菇烧肉是特色菜,也是高邮的家常经典名菜。年少的日子里,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才炖上一大锅慈菇烧肉,方便省事,到了饭点,热上一碗,断断续续地要吃多顿。把慈菇切成滚刀块状,小的慈菇带着嘴儿可以直接放进锅里。小火慢炖,浓浓的肉汁汤卤深深地沁入慈菇的肉质当中,盖住了慈菇的清苦味道,不显苦涩寡淡,五花肉不显油腻,慈菇里有肉的香味,肉里品出慈菇的味道,两者互补,各取其长,是一道绝配的佳肴。汪老感觉难吃的慈菇嘴子,却是我的最爱。
  中医认为慈姑性味甘平,生津润肺,补中益气,对劳伤、咳喘等病有独特疗效。药食同源,一食两用。小时候,头疼脑热,身体不适,奶奶把剁碎了的青蒜苗叶撒进慈菇汤里,在奶奶的眼里,那慈菇汤是包治百病的。
  现在交通方便,物流快捷。太原餐饮的淮扬酒店也发运老家的新鲜蔬菜,招牌定是慈菇烧肉。有一次和北方朋友在一起吃饭,其中有慈菇烧肉,北方人不认识慈菇,问我是不是在树上长的?那个长长的尖芽能吃吗?我解释,慈菇是南方水乡的特产,在低洼水田里生长的植物,类似北方的土豆一样,一个长在水田中,一个长在土地里,共性的特点都是淀粉很瓷实,但文学大师沈从文沈先生评价“格比土豆高”。
  太原的菜市场一般不多见慈菇,五龙口的批发菜市场规模大,产品全。现在也有慈菇出售。我买回家清炒、红烧、炖汤,却做不出高邮慈菇的淡淡清香,苦后回甘的绵长味道。前段时间,故乡好友来山西旅游,特意给我带了高邮的慈菇。周末休息,我挽起袖子带上围裙炖慈菇烧肉,做好的菜品拍图片炫耀了一下,发给一位朋友,微信回话说,慈菇要小小的,肉要烧得黏黏的。家乡人不理解,也不会明白,在太原吃上高邮的慈菇烧肉,吃的何止是这菜品啊!
  慈菇淡淡的苦是融入生命的味道。虽无雪花,行文于此,我也想来一碗咸菜慈菇汤!

  (作者单位:省公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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