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布谷鸟叫了。
我找寻着那把割麦的镰刀,可是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没有那把镰刀踪迹。奇了怪了,我记得那年麦收后,将它挂在窗台上。并且很深情地望了望它,说,伙计,明年见。
那把镰刀在我家已经有很多年了,打我记事起,爷爷就用它收割麦子,后来父亲用它收割麦子,再后来,我长大了,我用起这把镰刀,也收割过麦子。它已经被磨刀石磨得很窄很窄,却很锋利。每次,割麦子时,都会听到“噌噌”的声音,很清脆很清脆那种声音。
“杏黄麦熟。”走上街头,早市林林总总摆满了黄澄澄的杏。好长时间,我停留在学校里,教给孩子们有关麦子的文章,有诗歌有散文,还有农业知识,却丝毫没有察觉麦子已经悄然成熟了。
父亲忙着整理麦收的工具,比如磨磨镰刀,比如捆麦子的绳索,比如载麦子的小平车,比如……母亲忙着蒸馒头,忙着寻找草帽,忙着……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收麦子的时候,全家人出动,不分老少。母亲早早用大锅烧好一锅米汤,馍馍和洋葱也都准备得当。
虽然天气炎热,但上衣尚需穿长袖衫,以防胳膊被麦芒扎了。每人一顶草帽,每人一把镰刀。装备齐全,吃饱喝足,大哥拉上小平车,坐上大姐二姐小哥和我去离家三四里地的麦地。趁着天黑,太阳不曾出来,凉凉快快割麦子。
天凉凉快快,又刚来到麦地,所有人干劲都特别大。领麦行的是大哥大姐,他们已经成了壮劳力,父母很欣慰。我负责在后面捡拾麦穗,这在全家人心目中很正常,谁让我是最小的那一个呢!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太阳也已经升得老高老高了。咬咬牙,再忍忍,争取把手头上的活干利索。
下午割麦最熬人,又不得不为之。但,太阳也总有隐入云层的时刻,总有天变阴的时刻。太阳总是善解人意的,把小麦晒熟,却不会把人也晒熟。
卖冰棍的总是在太阳最毒的时候出现,吸引人的眼球啊!“一根冰棍,五分钱。”“奶油的,一毛。”嗓子已经冒烟了,扔下镰刀,快步跑到冰棍桶前。那装了五十根冰棍的木箱,不出一刻钟,就变得空荡荡的。喜得那卖冰棍的直说,等着吧,等着吧,我马上去取。
割麦子持持续续得一星期,接下来是碾麦子。在一片空场地,用牛或骡子套着犁铧将它翻动一遍,再喷洒少许水,随后让牛或骡子拉着碌碡将那块空地碾瓷实碾平展。
割麦辛苦,碾麦也同样辛苦。
碾麦的前一晚上,父亲总要认真听小广播里的天气预报。但,习惯看云识天气的父亲,更放心自己观察的天气结果。我至今犹记得他说的一些天气谚语:“云吃雾有雨,雾吃云好天”“云向东,有雨变成风,云向南,水涟涟,云向西,下地披衣。”
天气晴朗,是碾麦的好日子。摊场、晒麦子,让毒毒的日头把麦秆晒干晒好。其间,需得用铁叉或木叉将那麦子翻上数遍。早年间,碾麦是用牲畜拉着碌碡碾的。后来,是用四轮拖拉机碾麦。
至于碾麦如何艰辛,我实在形容不了,因为碾麦的事,家里是不需要我的。大人们碾麦的时候,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会脱掉鞋袜,光脚在碾了两圈的麦秆上疯玩一通,那种光溜溜的感觉,舒服极了。孩子们只是讨厌那毒毒的日头,让人睁不开眼。
麦粒碾打完后,被堆积成麦秸垛。那如同蘑菇状的麦秸垛宛如一幅绝美的艺术品,一个个麦秸垛傲岸地站立在村北。狗剩是堆积麦秸垛的好手,人们有时同时叉很多麦秆,想出出他的洋相。但,无论南来的还是北往的,无论快的还是慢的,他都可以轻松搞定。只见他手中的木叉轻松地拨来拨去,麦秸垛由低到高,由小到大,一个精美的艺术品出现在人们面前,引起一阵阵的喝彩声。此时,麦秸垛上的狗剩如同一位将军,洋洋自得,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骄傲。
很多人从堆积好的麦秸垛上下来,是很缓慢很小心翼翼的。唯有狗剩,先是把手中的木叉摔向远远的麦秸堆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鹞子翻身,轻松地下到地面。众人短暂的惊呆后,爆发出长时间的欢呼声和热烈的掌声。
堆积好麦秸垛,紧张忙碌的割麦就告一段落。
而今,我再次行走在田间地头,偶尔出现有种麦的地块。
一样的麦地,不一样的感受。轰轰作响的收割机,短暂响过之后,麦子已经收完了。农人甚至连装粮食用的口袋都不需要了,只需要开来一辆三轮电动车,开到收割机的粮仓前,将那些麦子放进车厢里即可。
如此收麦,轻松有余,乐趣少了许多。
我怀念着从前用镰刀收割麦子的时光!
薛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