馍在晋南人饭桌上扮演着必不可少的重要角色。不管是在自己家里蒸馍,还是在街上买馍都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儿,要是在四五十年以前,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末期,没有经历过新中国成立前缺衣少食、沿街乞讨的历史,但是,经常可以见到河南、山东黄河发大水以后,来村里乞讨的可怜人。奶奶心善,只要有人乞讨,总会拿出一个馍送给乞讨的人,还给人家倒上一碗开水。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乞讨人快到我家门口了,就赶快跑回家关上了门,奶奶问怎么回事?我说有一个“寻饭吃的。”我们把乞讨人叫作“寻饭吃”或者“要馍吃的”,奶奶听后十分生气,严厉地批评我:“人家肯定是没有办法了,谁愿意低三下四走这一步呢?有失就有得,多行善,能积德。”说着取出一个馍让我赶快给要饭的送去。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富裕,都没有什么零食,邻居大妈抱着孩子来串门,或者我领着同学回了家,奶奶就会掀起锅盖:“给娃掰一块白馍。”
我隐约记得国家三年困难时期的状况,整个生产队就一个集体大灶,而吃的馍却是用玉米芯、野菜等做成的,大家叫它“淀粉馍”。就这种营养价值极低的馍,每家分配的数量都有限,根本填不饱肚子。我记得这种馍口感不好,哭着不愿吃,妈妈安抚我说:“就这我们大人还舍不得吃,等你们小孩子吃了后我们才吃!”
上世纪70年代,到了上学的年龄,整天吃的是又干又硬的玉米面馍,农村称玉米面圪节馍,偶尔蒸一些玉米面起糕,或用玉米面拌些胡萝卜丝做成窝窝头换换口味。为了增强玉米面馍的口感,妈妈在面里加些糖精改善口感。当时正是长身体的时期,不到放学时间肚子就饿了,因而每天上学前都要带上馍充饥。课余休息时间,同学们都拿出自己的馍,从本子上撕张纸倒上点干辣椒面,你蘸一下,他蘸一下吃得津津有味。杨完恒同学是供销社的非农户,经常带着雪白的大白馍,很是让大家羡慕。奶奶由于常年吃玉米面馍,落下了胃病,妈妈每次蒸馍都要给奶奶另外蒸些玉米面搅小麦面的二面馍,当然少不了我的偷吃。晋南还是幸运的,尽管玉米馍不好吃,但还算是有吃的。听说阳城、晋城一带连这个也没有保障,那里的人扶老携幼来到晋南,钉碗、补锅、钉瓦箅,一天能换回几个玉米馍让一家子填饱肚子就很知足了。
那个时候,在农村中,小孩子们掰着指头盼亲戚家结婚嫁女或逢年过节的来临,这样就能吃上一次“好馍”(大白馍),大人们唉声叹气地遇到红白喜事、逢年过节、盖房修厦的时候,怎样解决人多吃馍这一大难题。
上初中、高中以后,学校有了开水灶,每三天回家取一次馍,同学们都用棉线织成网子把馍和红薯装进网袋中,放在灶房大蒸笼里蒸热后,打上开水,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韭花、萝卜咸菜或腌制的咸辣椒吃。几百个学生只有一个开水灶,取错袋拿错馍的情况时有发生,有的干脆做上记号,但也找不到自己的馍。学生们啃着发硬的玉米面馍,看到老师们吃着淡淡碱味的洋面馍,口水直流地发誓:我以后一定要当老师,天天吃大白馍。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下,农民缺粮少食,为馍发愁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家家吃上了白面,彻底告别了啃吃玉米面圪节馍的历史。土地下户的第一年,小麦大丰收,隔壁张大娘手捧着刚出笼、热气腾腾、氤氲着浓浓麦香味的大白馍到我家串门了:“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家也能常年吃上大白馍啦!”我急忙说:“这是真的,你家的玉米以后只能喂猪了!”张大娘急了:“这娃作孽!净说些瞎话,遭一回赖年景你就知道了,光绪三年咱村的树皮都让人剥光了。”
少儿时,馍是童年的主餐,每天生活的新开端。过节时,精品花馍大展现,馍是供桌上对老祖宗的怀念,三餐时,餐桌上,馍唱主角,菜配饭,阖家团圆赛神仙。上学时,馍是给养,酱菜罐,随行学子好伙伴,星期三,馍吃完,浓浓乡愁在眼前。现如今,馍是对故土的感悟与感叹,馍是民俗文化的发酵与眷恋。
随着社会的进步,如今的人们饮食习惯改变了以往肥油腻、精细白的旧观念,而是讲究营养全面,平衡膳食,粗细搭配,构建合理饮食保康健,食品安全无公害的新理念。但是,餐桌上馍怎么也离不了。如今用不着淘麦磨面了,也不需要蒸馍揉面了,拿上存粮本在家门口随时都可以取到面粉或者白馍。
日前,电视里播放了有些地方发大水的消息,年逾八旬的邻居张大娘患脑血栓多年卧床不起,她在床上看着新闻和家人说:“现在的社会真是好,这场大暴雨要是放在过去,不知有多少人又要逃荒逃难、要馍要饭呀。我能活到现在这分上太知足了,医生说我患的是富贵病,不像你大伯到死的时候落个饿死鬼,说实话过去把我饿怕了,我现在什么都能丢的下,就是丢不下今天这又虚又软的大白馍呀!”
董明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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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现存的史料,馒头的出现不晚于晋。但是名字也不叫馒头,而叫“蒸饼”。
汉朝时,由于磨已广泛应用,蒸制的面食也随之流行于全中国各地,当时统称为“饼”。“曼头”一词最早见于西晋束广微《饼赋》云:“三春之初,阴阳交际,寒气既消,温不至热,于时享宴,则曼头宜设。”,郎瑛所撰《七修类稿》说:“馒头本名蛮头。”。《晋书》卷三十三列传第三“何曾传”记载何曾日食万钱,“性奢豪,务在华侈……厨膳滋味,过于王者。每燕见,不食太官所设,帝辄命取其食。蒸饼上不坼作十字不食。食日万钱,犹曰无下箸处。”。何曾的食品中有“蒸饼”,《名义考》记载即今之馒头。《晋书》提到的“蒸饼上不坼作十字不食”,意思说就连馒头这种“高级食品”如果不蒸出十字裂纹,他都不吃,可见其穷奢极侈都到了何等地步。这里所说的裂纹蒸饼,大概就相当于人们所说的开花馒头吧。
馒头同时还被称之为“面起饼”。在《齐书》有记载:西晋永平九年(公元299年),皇帝专门下旨规定今后祭祀太庙要用“面起饼”。可见当时馒头不光是一种高级食品,而是奢侈品了。
《三国演义》第91回:诸葛亮平蛮回至泸水,风浪横起兵不能渡,回报亮。亮问,孟获曰:“泸水源猖神为祸,国人用七七四十九颗人头并黑牛白羊祭之,自然浪平静境内丰熟。”亮曰,“我今班师,安可妄杀。吾自有见。”遂命行厨宰牛马和面为剂,塑成假人头,眉目皆具,内以牛羊肉代之,为言“馒头”奠泸水,岸上孔明祭之。祭罢,云收雾卷,波浪平息,军获渡焉。
这段故事不见正史,只在一些笔记中讲到。如宋朝的《事物纪原》、清朝的《谈征》中就说:“盖蛮地人头祭神,武侯以面为人头以祭,谓之蛮头。今讹而为馒头也。”
自诸葛亮以馒头代替人头祭泸水之后,馒头刚开始就成为宴会祭享的陈设之用。晋束晰《饼赋》:“三春之初,阴阳交至,于时宴享,则馒头宜设。”三春之初,冬去春来,万象更新。俗称冬属阴,夏属阳,春初是阴阳交泰之际,祭以馒头,为祷祝一年之风调雨顺。当初馒头都是带肉馅的,而且个儿很大。
晋以后一段时间,古人把馒头也称作“饼”。凡以面揉水作剂子,中间有馅的,都叫“饼”。《名义考》:“以面蒸而食者曰‘蒸饼’,又曰‘笼饼’,即今馒头。”
唐以后,馒头的形态变小,有称作“玉柱”“灌浆”的。
宋时馒头成为大学生的经常食用的点心,所以《武林旧事》中称:“羊肉馒头”“大学馒头”。
馒头成为食品后,就不再是人头形态。因为其中有馅,于是又称作“包子”。宋王木永《燕翼诒谋录》:“仁宗诞日,赐群臣包子。”包子后注曰:“即馒头别名。”猪羊牛肉、鸡鸭鱼鹅、各种蔬菜都可作包子馅。同时仍然叫“馒头”。
唐宋后,馒头也有无馅者。不管有馅无馅,馒头一直担负祭供之用。
至清代,馒头的称谓出现分野:北方谓无馅者为馒头,有馅者为包子,而南方则称有馅者为馒头,无馅者也有称作“大包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