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到了惊蛰节,耕地不能歇”,惊蛰,这个乡间最清新的节气,总会暖化父亲的心田,催促父亲去张罗农事。
在农村,父亲算得上是耕地的行家,他犁出的地,深浅适中,犁沟均匀,耙平的地块平展得像一汪平静的水面。生产队时期,父亲当过多年的生产队长,对于农活的安排那是井井有条,头头是道。记忆中,每年惊蛰前夕,父亲就天天到生产队安排春耕生产,安排各种农活。
改革开放后,我们家也分到了田地。惊蛰一过,父亲就扛着耕具下地春耕了。那时我特爱跟着父亲下地春耕,尤其爱去村北西坡地里,跟着父亲侍弄那两亩菜地。
菜地的西边是芹溪渠道,芹溪渠的西边是柿子园地,是一类地。菜园子的东边是一条大涧。菜园子的土质是沙土地,由于过去浇不上水,生产队里把它划分为旱地,也就是三类地。
记忆中,那块菜园有四小块,东西拉开。生产队分下来时,由于种庄稼产量低,父亲就把它种了菜。每天一有空闲,父亲就来到菜园,松土,锄草,除虫,浇水,施肥,比对待自家孩子还要精心。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长年累月在生产队里干活,现在不干点儿农活倒是浑身不自在了。不过一晌午的工夫,东头的一疙瘩种上了大蒜、葱、韭菜苗子,中间的一块点了几窝四季豆,西头栽上了几垄辣椒。父亲挥舞着锄头,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说等过两个月我这菜园子就热闹了,到时候揪一把红旗豆,摘几个青辣子,割一撮蒜苗,把它们炒在一起,美味得很。我和妻子听着都流口水了。
为了最大限度利用菜园空间,父亲根据不同季节蔬菜生长特点,采用茬口混搭的方式立体种植。例如在芫荽地里套种大蒜,在白菜地里套种莴笋,畦垄边种植蚕豆、豌豆;在苋菜地里套种红旗豆,涧边上种南瓜、西葫芦、冬瓜、扁豆、白不老豆角,让藤蔓沿着涧崖攀爬,真可谓地尽其用。
父亲和母亲在菜园里劳作,我和妻子利用节假日也喜欢去菜园里帮忙,锄地、拔草、栽葱、栽蒜,摘豆角等等,有时候我们还在晚上给菜园子浇水,学着父亲辛勤劳作,享受这不一样的田园生活。
每年的雨水节一过,菜地里的小葱苗和菠菜首先显现出了绿色。一过惊蛰,小葱和菠菜就可以上市了。父亲这个时候更忙了,他一边要把鲜绿的小葱和菠菜拔起来,拉到市场上销售,一边要侍弄剩余的菜地。清明前后,栽瓜种豆,农时不能耽误。有时候刚拉开阵势干活,就有人从远处来要买小葱苗,他就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给顾客挖小葱苗。小葱苗和菠菜卖完后,空出来的地又要栽上葱,或者种上花生。总之,在惊蛰时节,父亲是最忙碌的。
惊蛰前后,路边的柳树已经挂满了一树新绿,父亲会在休息时折一段柳条,为我拧一个柳哨,然后笑眯眯地听那清亮的哨音响彻四野。
如今又到了惊蛰节,三十年来,我时常做着这样的梦:一位七旬老人,拄着拐杖,蹲在菜园里,和菜园里的蔬菜说着悄悄话。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父亲喊着我的乳名,我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眼角已是湿漉漉的了。
正是对父亲的无限怀念,正是对父亲那片菜园子的怀恋,所以,每年的惊蛰前后,我都要去西坡地原来父亲种菜的这块田地里转转,在地头凝视一会儿,想想过去这片菜地硕果累累的景象。
我知道,那时候我虽然离开小村庄去外村教学,然而我却永远是这个小村庄的一员,我永远觉得我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我怎么也走不出那片菜园——菜园里有父亲的牵挂,也有我的担忧;菜园里洒满了思念,也结满了乡愁。
薛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