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帽遮颜混迹人世,几近三十年;东南西北四方游走,匆匆十数载。其间,安步当车或者有过,毕竟绝少;东西南北,路兴车顺,搭车时候自然居多。
自己一介书生,两袖清风,不用称量便知轻似鸿毛,当然难以匹配那些豪华气派的“坐骑”。偶尔搭乘过几次,说不舒服是假的,但身在其中总觉气短。偏偏这类车子又极为神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知不觉中已将你捎至目的地,那份舒适更是稍纵即逝,宛如一梦。
也有搭乘大卡车的经验。对我而言,那又无异于一次“考验”。借人家的光,自然应该说些顺耳的话。谁知自己面薄口拙,满肚子的感激恰似茶壶里的饺子,愣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来。今天天气不错、今年五谷丰登之类的话,又觉得比不说更无聊。如此,小小驾驶室里的气氛便沉默如激战前夜,只能听到自己几乎失去节奏的呼吸与心跳声。心中如是惴惴不安,坐车便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终点,每每如同刚出大狱的囚犯如释重负,落荒而去。
看三毛的书,知其能和大部分人成为挚友。只要她愿意,不分民族国籍,无论男女长幼。自己不免心生羡慕。可往深里一想,那么洒脱豁达的人竟也选择了那样极端的结果,又觉得人生在世,其实谁也不必羡慕谁。任何一个生命都是一种形式与过程,无所谓优劣轻重,无所谓高低贵贱。
闲话不说,再谈搭车。公共汽车是我最喜欢的选择。按价掏了腰包,买一份心安理得给自己,找个合适的位子坐定,便可静观“人生”了。有一路缄默者,目不斜视,悠然自得,想此君必是无忧无虑,心里便暗暗为其编排演绎一个美满如童话的故事。有人却是掩不住的心事重重,自己便无端猜测人家缘何如此,甚或勾勒一个恓惶的图景,并默默寄一份同情过去,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怕自作多情,自讨没趣。嘴不闲的断会碰到几个,此种人又可分为两类:一为“填充型”: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瓜子、苹果、面包、饮料……仿佛那是一个无底洞;一为“输出型”:话语如珠,喷涌不断,车不到站,无有终结,甚至下车已久,耳畔还有那余音嗡嗡回响……挨个儿琢磨一遍,便摆出一副悠闲人儿的模样,闭目养神。不少公车会时不时放点流行或者不流行的音乐。我便让双耳不加选择地欣然接纳,体会作为一个普通人真实而又平凡的乐趣。
当然也忘不了搭乘那慢慢悠悠,一如乡下人平淡日子似的马车的滋味。虽不似“三套马车”般让人兴奋,却可任思绪悠悠,上至亘古蛮荒,下到无穷未来。也忘不了搭乘那在一溜黑烟与“突突突突”的噪音中疾驰的三轮蹦蹦车的感觉。在速度可赛“大东风”的情况下,让你没有思考的可能。你唯一能想到的是如何抓牢车帮才不会被甩下去,生存的本能可以压倒一切。
人生的旅途中,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步会搭乘什么类型的车。其实,无论搭乘哪一种车,都应泰然处之,安之若素。因为快也好,慢也罢,我们毕竟是在向前进。
张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