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母亲离开我已三十年了。母亲个儿不高，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她自幼丧父，生育了我们姐弟七人。生产队时我家是多子女户，不用说也是个短款户，家里的光景紧了个紧，姐姐、二哥、二妹、三妹上完村里的小学，就陆续务农了。记忆中母亲总穿着一件带补丁的衣服，只有正月初三或初四去舅舅家时，才在外面套上那件只有逢年过节才穿的衣服。母亲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患上了癫痫病，这病三天两头发作，把人折磨得不成样子……这些年常想为母亲写点什么，多种原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念头放在了梦里。今儿忽有灵感，用漫画的形式再现母亲的三个闪光时刻：
　　一、邻居丁奶奶快80岁了，因有一手捏“过年馍”的好手艺，一到年终岁尾那几天，不是这家请她，就是那家请她，反正闲不下来。她与母亲的娘家一个村，有空的时候，母亲也给她搭一把手，学一学捏花馍的技巧。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嘴里总念叨一句话：能干人是恣怂人的奴隶！
　　二、上世纪70年代初，天津知青冯争平给村里买了一台“日立”牌黑白电视机，乐坏了全村男女老少，尤其是老年人，一天除了吃饭，就是到大队院围着电视看。在我的劝说下，妈妈放下手中的活计，也去大队看了一回电视。回来后母亲问我：“这电视里的人，一天不吃不喝的，还那么白净，要是咱们能像他们一样，该有多好！”
　　三、8岁那年，一天早晨，从隔壁家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母亲的叹息声！隔壁老王是招亲过来的，一直未生育，没办法在附近的育婴堂抱回一男孩取名堂保，今年正好八岁。这不，孩子这么小，他却因病走了！妈妈垂着头惋惜地说：麻绳总在细处断！
　　这三个场景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小时候总觉得母亲爱挑毛病爱抱怨，成家后才理解，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母亲给不了孩子们好日子，但母亲又希望孩子们能过上好日子，母亲每天被辛苦和焦虑的情绪裹挟着，她那声声抱怨的背后，是母亲想让孩子们早日长大成才，不要再过她现在的苦日子的慈母情怀。
　　母亲啊，不知道您能否听得见，我想跟您拉拉家常，听听你的抱怨。我没有长成您期望的样子，天之骄子，人之龙凤，我都不是；乖巧听话，顺人心意，我也不是。我总是让您担心，让您追着问，吃了吗？渴不？累吗？什么时候回来？怎么穿成这样就出门了？烫到了没有？怎么不给家里捎个口信啥的，让人担心？都给你说了一百遍，你怎么就是不听？这么简单，怎么就记不住？能不能不让大人操心……看着您生气又无奈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像脱底的脸盆一样没用，又像没闸的小平车一样不敢上路，我烧点儿开水都有可能糊壶底；我穿着你纳的鞋几天后鞋底子会踩歪……“无事不成锁子铁，不成坯子！”您就是这样说我的，也是这样说我那六个兄弟姐妹的！我们都深知，我们兄妹七个，你说谁都一样，只是说一说而已。如果人生可能重来，您还是会选择我们，您只要我们！我还知道，您所有的指教都是期望我们长大成人。
　　母亲也许不知道，其实我更希望她过得好一些，因为我爱母亲要比母亲爱我更久一点，因为母亲从30多岁才开始爱我，而我一出生就开始爱母亲，母亲只能爱我四十余年，但我却能爱母亲一辈子。
　　母亲，感谢您不是超人，却为我们变成了万能，您的絮絮叨碎碎念，温暖了我的岁岁年年……
　　20里的路程不够我徘徊，
　　心里的念和不尽的痛说不出来。
　　幼稚的我太傻总想把您留下来，
　　明明是相依为命的母子走散在人海。
　　每一次从梦中我哭着醒来，
　　古稀的儿子只剩无奈，
　　如果亲情能重来不会让您离开，
　　您要明白，
　　您永远是我不变的依赖！

王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