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故乡甜呀，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情是故乡浓。”一个春风荡漾，百花盛开的早晨，我正在田间小路散步，忽听到城区传来一阵蒲剧《山村母亲》悠扬悦耳的唱段。此情此景，不由又勾起了我对儿时故乡深沉的回忆。在我一生的记忆里，故乡，寄托了我的全部乡愁和期望，并承载着我记忆深处许许多多难以忘怀的陈年往事……悠然间，我似乎又好像看见，在那暮色苍茫，地处黄土高原黄河岸边的一座土墙灰瓦村落的轮廓，它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安静而祥和地蹲坐在这块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在那悠悠岁月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漫长的光阴里，深情注视着尘世间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们，或务农、或打工、或经商、或做官红尘过客匆匆忙碌的身影。侧耳聆听，或轻快，或沉重，或急促的脚步声，送走似水流逝的蹉跎岁月，迎来新的一年又一年，这就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北基村。
　　我的故乡地理位置优越，北依中条山，南眺黄河，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土地肥沃，民风淳朴，是一个安静祥和、风光秀丽的古老乡村。故乡经过几百年的沧海桑田，时代变革，犹如陶渊明笔下迤逦的田园风光，狗吠鸡鸣、炊烟袅袅、桃红柳绿、花果飘香、清水流淌、百鸟飞翔、哞咩牛羊……
　　故乡的路蜿蜒曲折，如丝丝柔肠牵引激励着村里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从这里出发，抵达喧闹繁华的世界和远方都市，去实现人生的梦想。而每到逢年过节时，在外漂泊的游子又沿着故乡弯曲的小路回归故里，嗅着故乡温馨而熟悉的气息，触摸故乡的容颜和根须。千百年来，不论你功成名就，还是窘困落魄，故乡慈祥的母亲总是不离不弃，一样敞开博大的胸怀，迎接他乡归来的儿女。
　　清晨，当雄鸡高唱，钟声响起，东方显出一片鱼肚白时，我们便背上书包，带着干粮从这里出发去学校读书，放飞心中的梦想。而大人们也拿上各自需要的种田工具，在生产队长的安排下，陆续走向田间，去完成各自分到的任务。而每当夕阳西下，嫣红的晚霞退隐西山之后，村庄里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扶揺升起，与天空中晚霞、暮霭相互交织，汇聚成一幅美丽乡村的风景线。那浓浓的炊烟，裹挟着故乡的味道，无声地召唤着山野田间劳作的大人们和玩耍的孩子们回家。犹记得，在儿时那皓月当空，繁星闪烁秋日的夜晚，孩子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村头的打谷场上，有的滚铁环，踢毽子，有的狼吃羊捉迷藏，有的坐在广场的一角，仰望深邃的苍穹，看银河如练，繁星眨眼，聚精会神地听老辈人们讲述民间传说的故事。如《三国演义》里的桃园三结义，《水浒传》里的武松打虎，沉香劈华山救母，以及愈来愈遥远牛郎织女天河配故事的传说，听得我们如梦如幻，似痴似醉……
　　在故乡门前的老槐树下，乡情、乡音在时间的河流中流淌。那些曾经让我们刻骨铭心的经历，和艰苦年代难忘的过往，经过时间的漂移，到后来都变成了我们口中云淡风轻的故事，而故乡美丽、祥和、美好的一面，却沉落在了心底，就成了故事里挥之不去的绵绵情思。
　　记忆里，我的外婆勤劳节俭、善良温和，是中国传统的贤良妇女，她目光慈祥，笑容温暖，一生把无私的大爱都奉献给了孙儿们。在我的记忆光盘里，永远都是外婆伫立在门前槐荫树下翘首望孙归来的身影，无论是酷暑盛夏还是数九严冬，不管是万里晴空还是阴雨连绵。回到老屋，外婆总是忙碌在灶前灶后，笑意融融地做我们最爱吃的红薯丸子，野菜疙……直到现在，我们都忘不了外婆的红薯丸子，野菜疙瘩那特有的味道。那种味道，包含着我对故乡浓浓情思的依恋和对外婆深切的怀念。
　　外公幼年时，就从河南老家随曾祖父母一起逃荒来到这里，给地主富农家扛长工，吃不饱穿不暖，受尽了压迫和欺凌。在物质匮乏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每日在田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披星戴月，辛苦劳作，支撑着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养育我们长大成人。每当夜幕降临时，外公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仰望着乱云飞渡，月明星暗，浩瀚的天空，时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中，其中饱含着对人生经历了多少艰辛和无奈，也有对曾祖父母亲人深深的思念。
　　时光荏苒，岁月更替。如今外公外婆早已作古，长眠在故乡的南沟福地。曾经古老的小村，在党的乡村振兴、脱贫攻坚政策光辉照耀下，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美丽乡村中，蜿蜒泥泞的村巷小路已硬化成宽阔的水泥巷道，古老的青砖土墙灰瓦房也变成了豪华的乡间别墅。改革开放的春风，牵引着村里的青年人到繁华的外面去闯世界。村庄里只剩下一些老少妇孺肩挑日月，手转乾坤，清贫简朴却又坚韧乐观地守候着故乡那块热土。每逢中秋，远方漂泊的游子纷纷回到故乡与家人团聚。仰望着圆圆的明月，两鬓斑白，年近古稀漂泊半生的我，心里却也觉得空落落的。一想起逝去的外公外婆，总不免涌出无限哀伤和凄凉。但故乡那些曾经难忘的过往和点点滴滴，那些温暖慈祥的鲜活面容和挥之不去的温馨画面，历经岁月风霜的洗涤，已在我心中沉淀成了永恒的记忆……

何喜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