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乡土文化

梦里雪落知多少

  没有雪的冬天是没有灵魂的。
  就连久不见雪的北方人,也仿佛丧魂失魄般,缺失了灵动与水润,显得粗涩而凝滞。
  盼望雪,就如同盼望久别的情人,心中老是怀想着曾经耳鬓厮磨的记忆,想像着在雪野中撒欢打滚的痛快。
  从天气预报早几天说将有大到暴雪开始,心里便开始有了一种隐隐的期盼。脑海中想像着大雪纷扬飘落的情景,甚至有点像儿时进入腊月以后,掰着指头盼望过年的焦灼与激动。
  是喜欢雪洁白如晶、虽柔弱无力但却可以掩盖一切的超能,还是喜欢雪不惜牺牲自己、舍身滋润干裂的大地,以及大地之上的万千植物、大地之下的一众生命?抑或就是因为自己出生在清冽的冬天,而且名字中有个“雪”字?或许很是简单,如同好多人一样,就是喜欢雪花飘落,会带给我们一个与往常不一样的世界。
  一个人喜欢某一件事物,喜欢某一个人,往往没有能够说得清、道得明的理由。这种没来由的喜欢,或许才是发自内心深处自然而生的本真的情感!
  造化往往弄人,如同你喜欢的人却不一定喜欢你一样。雪,也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喜欢逗你玩,喜欢与你捉迷藏。你越是急于见到它,它就越是左躲右闪,不在你的面前出现。
  从各类社交媒体上可以看到,有的地方开始有了雪的踪迹,有的地方飘雪已然成势,唯独自己所在的城市,除了彤云低垂,让人压抑,却压根看不到雪的影子。
  晚上赶回老家,参加同学孩子的喜宴。饭后与几位朋友吃茶闲聊,时不时走到窗边望向室外。终于没有辜负自己持久的等待,雪珊珊而来了,而且逐渐呈欢快热烈之势。时间不长,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朋友送我回家,进到小区院内,我没有上楼,而是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细碎的雪粒打在身上簌簌作响。抬头仰脸承接飘洒的雪粒,丝丝冰凉浸入肌肤,如同小时候手握檐冰溜玩耍的感觉。
  踏在渐渐增厚的积雪上,进出于雪雾中路灯迷蒙的光晕中,恍然有一种穿越时空、亦真亦幻之感。我仿佛看到了一千多年前写下“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李白挥毫泼墨的潇洒身姿,看到了写下“孤舟衰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柳宗元孤居永州的清冷身影,看到了写下“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的元稹欣然自得的表情,看到了写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岑参送友归京依依惜别的场景。
  在清冷的雪夜踏雪而行,隐藏在岁月深处的回忆也开始纷至沓来。和小伙伴们一起玩雪、坐滑冰车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师范毕业后在山村小学当孩子王,雪后与孩子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也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回忆了。在一个乡镇工作八年,离开后的一个冬天,一位有心的同事给我发过一次下雪之后那个我不知进出过多少次的大院内外的视频。现在回看自己的收藏,时间显示也是好几年前了。
  是啊,雪落无声,但时光飞驰的脚步訇然作响。每一次雪落,都意味着一年又将接近尾声;每一个秋去冬来,都会在自己身上镌刻上一圈岁月的年轮。
  回家看手机,好多朋友已经在发布有关下雪的视频了,自己却没有了往日的兴致。一个微信群里朋友约第二天早上踏雪赏景,心里虽有股冲动,但一想到上午还有会议,也便懒得回话了。曾经有几年,在每次雪后都要赶在第一时间去公园踏雪,把自己的脚印留在雪地上,把美好的画面记录在美篇、分享在朋友圈、发布在抖音里。曾经那么炽烈的去追寻美、感受美、分享美,而现在,忽然觉得没那么多兴致了,自己真的是在慢慢变老了吧。
  坐在写字台前拧亮台灯,接着翻看近日在读的沈从文的文集。沈老的文字如同雪花一样轻柔、清凉,字里行间又弥漫着如若雪融之后不知所以的淡淡的忧伤,每每让人生发一种美丽的惆怅,你会觉得自己读的并不是书,而是一种美好和对美好的呼唤。身体渐渐沉静下来,心思却如同长了一双翅膀,飞向内心最隐秘的远方。
  窗外的雪下得更起劲了。在暗夜的掩映下,纷扬的雪花仿佛在人们视野里出现又消失的流星,又仿佛一场风花雪月又转眼成空的爱情,令人缅怀、又无法证明。多情总被无情恼,梦里雪落知多少?不如睡去!明天,一定会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张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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