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家把饺子叫作扁食这个称谓,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老家人的说法里,从不说“饺子”这个词,我们区分是否正宗的老家人,“扁食”这个词是不能说成“饺子”的,否则便是外乡人了,我这个常年在外游走的浪子,回到家乡与乡人说话,还是乡语更亲切些,扁食的乡语我从不敢忘。
在我的记忆中,扁食算是老家人难得的美味。当年,我从老家考学出来到太原上学工作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三十多年前,扁食一直是老家人逢年过节才能享用的美食,那时候,能吃顿扁食,美气!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白面少粗粮多,蔬菜多肉食少,扁食便显得很金贵,做一顿扁食所消耗的东西,足以让人达到舍不得的地步,所以除非到了非吃不可的关键时刻,平日里就别做吃扁食的美梦了。
有一年,我感冒发高烧好几天吃不下饭,躺在炕上天旋地转,难受极了,奶奶疼孙子,变着法子给我做饭吃,但我啥都不想吃,那个时候家里困难,每天吃的都是粗粮,好多时候食用油都舍不得放,吃的是水煮菜、红薯、稀饭、玉米面疙瘩饼还有槐花窝窝头,这些东西要搁现在都是美味的农家饭,想吃还得花大钱,但当时的我可是吃腻了,奶奶再变着法地去做,也变不出我想吃的白面,最后,奶奶实在没法了,咬咬牙逼着我妈从白面袋子里舀出一勺白面来,这白面是用来过节走亲的,现在吃了,到过年走亲戚可就要犯愁了。奶奶又从院子盆栽的韭菜里剪出一小把嫩绿的韭菜,再炒了颗鸡蛋拌进韭菜馅里,包出二十个扁食让我吃,这次我倒想吃饭了,二十个扁食奶奶一个都舍不得吃,我让奶奶吃,奶奶坚决不吃,最后,二十个扁食全让我吞肚子里了,这顿扁食,真的太好吃了,不年不节的,单独为我做了顿扁食,算是天大的恩宠,反过来,也让家里为过年多了一丝忧愁,因为我的提前消耗,导致白面少了,这亏空无法弥补。这顿扁食我印象颇深,家庭的困顿、奶奶的恩情、母亲的纠结交织在一起,让人永远无法忘怀。
年三十包扁食,我们全家人都上阵,吃顿扁食不容易,包扁食便成了一件最开心最快乐的事情,开开心心地洗菜剁馅,快快乐乐地和面擀皮,所有与扁食相关的活计,我们都觉着是好活计,干得再多再累我们也愿意,所以你看吧,到包扁食的时候,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几岁的孩童,都能插上手,擀皮的、掐面团的、包扁食的、摆扁食的、剥蒜砸蒜的、架锅添柴的、煮扁食的,一个个都在兴奋地忙碌,这个时候,扁食就是天大的事,为了吃顿扁食,大家都等待了好久,所以很隆重,这算是生活中美食的图腾了吧。
现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吃顿扁食不再是件难事,想吃的话,分分钟钟便能解决,但在我心目中,扁食的高贵依然存在,我喜食扁食的习惯依旧难改,曾经为了能吃顿扁食的艰难,已经深入我的骨髓而无法忘记。
史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