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乡土文化

人,活出自己就好

——记我的两个学生

  三年前,微信上看到一则消息,杨青的著作《人来书往》出版发行,第一时间我网购了一本。近日,又读到李够梅的文章《领读者杨青》。感触油然而生,抑制不得,于是写下了下面的文字。

(一)

  杨青和李够梅上大学同为新闻系且同班同宿舍,也都是我在孝义中学所带文科84班的学生。1987年高考,文科录取率是孝义中学历史上空前大丰收的一年,84班有16人达线并被大专以上高等院校录取。考上山西大学的学生有4名,杨青和李够梅考入了山西大学新闻系。高中阶段,她们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深受各位代课老师所喜爱。杨青活泼,在班内筹划成立文学社,办《万石园》刊物,与其他高中也有联系,参加班内集体活动较多,对人对事发表看法不遮遮掩掩。记得那时我为提高语文水平,要求学生“日课三百字”,一次她在文中对学校为应付上级检查而让学生停课搞卫生的做法发泄不满,直言不讳,锋芒毕露。李够梅则有着与她年龄不太相称的沉稳寡言,与同学交往较少,终日埋头苦学。她对时间抓得很紧,每日三餐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停止学习而去饭厅。她的各科成绩都好,作文尤其突出。高考结束,我曾把她的作文本留了下来作为范文,刻印发给我后来所教的学生学习。
  从1987年她们毕业离校后,至今三十多年,其间联系很少。见面的次数,大概各有两次。

(二)

  和杨青第一次见面,是在她们毕业以后的第二年。暑假中,杨青到孝义中学看我,她给我带来一本刚刚读完的小说《血色黄昏》。大学里她读书买书应该一定很多,为什么会带来这么一本书,其时我想,或许她十分欣赏作者老鬼在书中所呈现的那种血脉偾张的叛逆精神与坚韧毅力。后来关于杨青的情况就不甚了然,只隐约听说,毕业后,分配在太原日报社,工作了几年去了深圳。
  第二次见面,则已经是三十年后的2019年了。2018年,84班的同学建立了一个微信群。一天,我的微信上出现了杨青打招呼的页面,之后她又打来了电话。
  电话中,杨青讲述了她的近况,邀请我去深圳旅游。第二年的5月我去深圳约见了杨青。杨青个子不高,短发,穿着裙子,好像还戴着一副大大的耳环。衣着打扮所透露出的那种时尚、干练“信息”。她带着一瓶日本清酒,一本日本出版的研究颜真卿书法的新书,作为见面礼。比之以前,她讲话语速更快。她到深圳二十年了,一直在《深圳商报》文化新闻部工作,报道文化事件,采访文化名人,撰写文化评述。另外在深圳大学以及其他大中小学机构开设《论语》《老子》《庄子》《作者电影》等多门课程。用她的话说就是“立足新闻主业,兼修文化经典”。她爱人是大学同班同学,到深圳后在凤凰卫视深圳分公司做编导,如今下海创业,注册“木卫二文化传播公司”,其中一项业务是对中小学生进行“文化通识教育”,杨青也就此又有了一项新兼职——木卫二的“文化讲师”。提及她的孩子时,杨青直言,刚结婚时两人曾约定做“丁克家庭”,若干年后,又觉得这样生活太孤独,于是才又要孩子,所以他们的孩子比同龄人的孩子要小得多。
  杨青的神态、气质,在快人快语之外,比高中时似乎更加“张扬”。在座的一位亲戚开玩笑说:杨青给人的感觉如同深圳这个年轻的城市一样,红红火火、轰轰烈烈、朝气勃发。
  2020年是个不安分的年份,杨青也同样“不安分”。那年2月,杨青不愿枯坐家中,索性张罗起了“木卫二”书友会,每月读一本书,月底线上输出一篇笔记。7月起又尝试办线下分享会,到年底一共办了3场,她自己读了12本书并在11月分享了阅读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的感受;
  她首次尝试音频课程——线上讲《论语》。深圳市爱心与共幸福促进中心主办,木卫二承办的“中华传统文化经典领读”项目,每周一次的《论语》讲座由她试声;
  10月,杨青人生第一本书《人来书往》出版,书的内容是她在30年记者生涯中对40位全国著名文化学者的专访与书写。之后,她举办了人生首场新书分享会。阵容豪华:有厦门大学教授、著名文学评论家谢泳,深圳著名作家、出版人南兆旭,深圳报业集团副总编辑、《人来书往》的序作者胡洪侠,著名设计师、《人来书往》封面的设计者韩湛宁主持,深圳四大报和各媒体的朋友到场支持。
  这就是杨青。那年在我离开深圳时曾想:是充满活力的深圳市成就了杨青这样的深圳人,还是千千万万杨青这样的深圳人使得这座城市充满活力?我回北京后,杨青还曾给我寄过一本她父亲的回忆录《我这一辈子》,此书显然有她编辑的痕迹,依旧直言不讳锋芒毕露。
  对于杨青的性格,我作为一个内向不喜张扬的教师曾将其认定为“浮躁”,希望其改变。我为她写的高中毕业评语(她微信中提到过),是这样几句顺口溜:“才自精明志自高,性格刚强人称豪。思想进步品质佳,班中折桂乃一佼。文艺体育诸多爱,组织能力为翘楚。若欲来日遂宏愿,城府应深戒浮躁。”或许我错了,这不是“浮躁”,杨青一步一步踏实走来,成绩斐然;改掉“浮躁”,就没有今天的杨青。

(三)

  与李够梅的联系,虽然见面仅有两次,但电话和电子邮箱联系次数较多。
  我的几篇文章的发表,得到她的悉心帮助。2011年,我父亲去世,受我姑母的嘱咐,我写了一篇一万多字的纪念文章。我和够梅联系说:“我有一个很私人的东西想找个地方发表,为纪念我的父亲,也想通过此反应那个特殊的年代。”够梅回复我说《吕梁文学》的编辑看了认为文笔不错可以在刊物上采用,只是把题目改成了《人生驿站》;之后,够梅又将此压缩为一篇千字左右的短文发表在《吕梁日报》文学副刊上。2012年,“孝义三晋文化研究会”安排我写一部孝义历史名人的书,我将写好的一些章节从电子邮箱发去,请够梅修改。够梅作为《吕梁日报》的资深编辑,给我提了很好的修改建议,使我的这部书得以顺利通过审核而出版印行。
  与够梅的两次见面,第一次也是在她毕业后的第二年。暑假中,够梅与我的另一位学生来看我,两人都很朴实,学习勤奋。她们讲了各自在大学的情况。
  第二次与够梅见面,已时隔将近30年了。2016年10月,吕梁市地方志办公室邀请我参加《吕梁市志》的编写工作,在吕梁市委党校开筹备会。最后一天开完会晚饭后,我联系了够梅。打通电话,她大概想不到是我,声音有些激动,答应说:“马老师,我马上就到。”那时的够梅体型微胖,个头与高中时期差不多,神态仍似高中时期那样朴实沉稳,但言谈举止气质中透露着文化工作者的那种深厚学养。她告诉我,爱人在吕梁市工作,孩子在韩国留学。她与杨青联系较多,也和杨青多次谈及我,给杨青还寄过一本我写的书。我们谈及其他同学的近况,好像她联系少知之不多。但对吕梁以及孝义文化界的情况比较熟悉,各县出版新书或刊物都会送她。记得谈到散文写作什么的,我提到杨沫名著《青春之歌》中余永泽的原型张中行,当时我想说的是,够梅的散文有张中行《负暄琐话》的韵味,只是一时想不起这个书名而未表达清楚。当我问及为什么不做新闻记者,到各县市采访写新闻报道,权力大而风光无限。够梅只淡淡地说她喜欢静,大概她对社会上的种种事情自有其看法。
  我们谈了很久,临别时,她说了一句“马老师,我就是懒,应了高中时你说我的那句话‘小农意识’。那时我都想,我这么小怎么就……”“小农意识”四个字,使我一震,瞬间我想到大概是在高中毕业前夕与她谈话时,勉励她报好的学校,争取好的前途,她似乎只表态有个学校上就行,于是我急不择言,就用了表示“目光短浅进取心不强且保守”意思的“小农意识”这么一个极不合适的词,本意是希望她改变性格,活泼一些,更加上进。此时,我颇觉尴尬,以至于对她后面的话都没听清,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也就不清楚了。30年来,这个词或许成了对她的一种打击,是不是一直在左右着她的人生选择,我不得而知。
  1991年,各大专院校的学生,削尖脑袋往大城市钻的时候,够梅没有想办法留在太原或到其他大城市的大报社,而是服从分配来到吕梁日报社工作。当时的离石,没有“高速”,没有“动车”,也没有“飞机场”,十分闭塞,大部分人宁可回老家孝义,也不到吕梁市直单位工作。而够梅作为优秀的新闻专业本科大学生,不仅来了,还在这里静静地一待就是30年。是什么使然?我的“小农意识”一语——她的志趣、人生价值取向?还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心态?
  后来,我发现够梅的网名是“抱朴”。晋朝人葛洪,道教理论家、医学家,号抱朴子,今人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发明青蒿素的灵感就来自其著作《肘后备急方》。自以为对葛洪不应当简单地看作道学之人,他也是悬壶济世的医者,他虽无“经世”之地位,但他的学问是可以“致用”的。够梅以“抱朴”作为网名,或是羡慕葛洪的志趣、为人、处世?
  够梅喜“静”,但并不如她自己所说是“懒”。在《吕梁日报》社,她坚持编辑文学副刊,每周一篇自写散文从不间断。工作之余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中篇小说,写了数百篇内容广博、令人读之爱不释手的“博客”散文。一次,我在百度“离石吧”中看到,有人欣赏她的文章而不知其何许人,知情者介绍“她是孝义人,吕梁报社文笔最好、最勤奋、发散文最多的编辑”。够梅在吕梁文化界口碑极好。她的文章闲适、恬淡、沉稳,有哲思,有味道,怡然自得,时而也不乏睿智的幽默调侃;其中蕴藉着她对大自然、对生活的浓浓的爱。够梅经常为吕梁市直单位及各县的文化工作者、文学爱好者举办讲座,与他们一起采风,指导写作,讨论作品,吕梁的文学青年佩服她的人品、仰慕她的才华,对她有着众星捧月般的拥戴。

(四)

  杨青和够梅的关系融洽无间,也相互关心着。听说,某年够梅生病,杨青焦急万分四处张罗一番,病愈后才放下心来。杨青新书《人来书往》出版,够梅立马写就《领读者杨青》一文,进行推介。
  这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杨青曾这样写道:
  “够梅是我的高中+大学同学+同舍,缘分不浅。平时她闲得很,游山玩水就是采风,回来大笔一挥,报上就是一大块。她早年的网名叫‘抱朴’,不是故作清高,是真的心如止水,读书写字看山看水,偶尔玩个消消乐。我们多年的相处全凭我隔三岔五联络她,她主动找我很少,借口是她觉得我忙,其实是因为她懒。偶尔,她会说羡慕我的日子,可是还不等我吐苦水,她就赶紧重申:我可不想过你那样的日子。我回驳她:我也不想过你的日子,好吗?如果按分配回了老家,很有可能和够梅仍在一个单位。有时看到够梅的日子,就像我擦肩而过的往昔一样。她有能力过得气定神闲,我能吗?”
  才情、悟性、学识、勤奋,她们都有,一个个性“张扬不安分”,一个低调而沉稳;一个身处改革开放、繁华热闹的前沿都市,一个人居贫困闭塞、亟待发展的三线小城。但性格差异,居所不同,并不妨碍她们都成为一个有成就的文化工作者,活出自己的精彩,过着并享受着各自认为自在而滋润的生活。
  杨青和李够梅都有高级职称,有美满幸福的家庭,事业顺遂,都为所在城市的文化建设、文化繁荣作出了贡献。
  我有时这样想,学生的才情、悟性,学识的积累,勤奋的养成,真不是老师能教出来的。可谓之“人才本天成,师者偶遇之”。
  这篇文章动笔时,题目为“我的两个学生”,写到这里,我毫不犹豫地将它改成了副标题,另拟了“人,活出自己就好”一语作为正标题。

马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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