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卫氏,1892年生,襄汾县南刘村人。
20世纪初,奶奶和爷爷结婚后,生育四男四女,父亲排行老小。1943年,父亲八岁时,爷爷被“明火贼”(襄汾一带对明火执仗入室抢劫的强盗之称呼)烧成重伤,不治身亡。奶奶跳墙逃走,躲过一劫。从此,奶奶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在她的苦心经营下,家里盖起了新房,添置了土地、牲口、农具,子女相继成家,日渐兴旺。20世纪50年代,大伯、二伯先后因病去世,奶奶坚强地挺了过来。遗憾的是,奶奶仅仅陪伴了我五年多。至今,我对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是模糊的,但关于一些生活片段仍记忆犹新,流年往事常映眼前,不由得想用真实的文字记录,永恒的怀念。
“高大的”奶奶
印象中的奶奶是个小脚妇人。她平时总是一手拄着木质拐杖,一手滚着用麦秆编得厚厚的圆坐垫,累了就摆平坐下休息。奶奶说话声音洪亮,语气坚定,她说的话不许质疑,是家庭的“圣旨”。
心目中的奶奶无所不能。农活、家务样样在行,有模有样。除夕夜包饺子,奶奶盘腿坐在土炕上,动作娴熟,几乎是盲包。每个饺子都是那几个简单的动作,包出的饺子也几无差别,像机器人一样。奶奶自幼跟祖上学会了针灸、推拿、刮痧、拔罐等祖传手艺,村里大人小孩身体有恙,她总是出手相助,乐此不疲!
记忆中的奶奶身材高大。若干年前,我与堂哥堂姐谈论起奶奶的长相,他们说奶奶个子偏低,身材微胖,皮肤稍黑,圆脸盘,大眼睛。一脸困惑的我又向父母询问奶奶的身高,但所有人的回答是一致的。原来,奶奶并不高大啊,为什么记忆中的奶奶与大家说的差距如此之大,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些年,看到朋友的大作《仰望父亲》一文,豁然开朗。其实,奶奶的高大形象是因为我小时候仰望她、敬畏她。所以奶奶的高大形象早已经根植我心,如今更是不可撼动。
“温暖的”奶奶
小时候,我家的房子是砖土结构、以土为主的瓦房,坐西朝东。进屋后是个小厅,没什么摆设。南北各一卧室,奶奶住北边,父母住南边。院子不大,四周土墙,院门朝北,门口有一口水井。
父母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三男一女,我排行老二。我们一直与奶奶生活在一起。小时候我身体不好,经常感冒发烧,还住过医院。奶奶对我偏爱有加,一直让我随她睡,常常给父母念叨要把我照护好。当时,农村都睡土炕,一头连着灶台,靠做饭的余热取暖。那时的冬天雪多风大,夜深人静时,大风像吹口哨一样呜呜作响,特别寒冷。前半夜,土炕还有余热、挺暖和;后半夜,我被冻醒后,解了小便,想和奶奶睡一起,便蹲在她的旁边,也不吱声。不一会儿,奶奶掀开被子,说进来吧!我就麻利地钻进奶奶的被窝。瞬间,奶奶身上那无私的暖流驱散了我全身的寒冷,直入心窝。我偷笑着,很快进入梦乡。
“藏宝家”奶奶
20世纪60年代,农村穷、农民苦的问题突出,连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还没有完全解决。父母勤劳节俭,宁可自己不睡觉不吃饭,也不让我们受饥寒之苦。那个年代,有饭吃有衣穿就是最大的幸福。
在奶奶的卧室中,挨着土炕的墙上装有一个墙柜,没有柜门,挂着花布门帘。柜子里放着被子衣服,奶奶的小零食也藏在里边。对我们来说,那个墙柜充满着神秘和诱惑。表哥表姐到我家时,奶奶就拿出小零食给他们吃。每当这时,我们总是一哄而上,把零食抢个精光。抢上的撒腿就跑,没抢上的用乞求的眼光望着奶奶。奶奶总是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从容大度地上炕,翻箱倒柜地拿出她的小零食,分给未抢上的表哥表姐。当时,奶奶的小零食只是核桃、枣、花生、柿饼、炒豆子之类的小吃食。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很平常,可却是我们的无限向往啊!
“美食家”奶奶
过去,我家住在村外,相邻的还有四户人家。周围全是农田,家里放养着几只母鸡。那些鸡自食其力,自由自在,主要靠吃些田间路旁的虫草。吃饱后,散步锻炼,追逐嬉戏。母鸡下的蛋,除了奶奶每天喝一个冲鸡蛋外,其余都在村代销店交换成生活用品。每年端午节,我们才能吃上一个煮鸡蛋。每天奶奶喝冲鸡蛋时,我们兄弟三个总是早早就围坐在餐桌旁,看着等着。一旦奶奶喝完,就迫不及待地将开水倒入碗中,用勺子把沾在碗边的蛋花刮得干干净净,再加些盐和醋,一人一口,有序品尝,美滋滋的。直到现在,想起那“美味佳肴”,我仍然会口舌生津,余味芳香!
“永远的”奶奶
1968年初冬,某天早上,天色阴沉,北风呼啸,飘着雪花,奶奶突然生病了,坐不起来,说话语无伦次。父母扶起奶奶,让我背靠背与她坐着,奶奶这才勉强坐起。母亲从暖瓶给奶奶倒了一碗水,奶奶伸出了双手,但找不到碗,乱抓一气。此时的奶奶,连一碗水也端不起了,甚至喝都喝不下去。无奈之下,只好让奶奶躺下。很快,奶奶就打着鼾声睡着了,沉睡不醒。
父亲急忙跑到公社卫生院请大夫。大夫来后,问了问情况,用听诊器听了听奶奶的心跳和呼吸,抬起她的腿用一个小锤子敲打,看有什么反应。诊断结果是严重的脑出血,让准备后事。为了唤醒奶奶,父母让我跪在奶奶身边,对着她耳朵大声叫奶奶、奶奶。我一直叫着,奶奶不答应。我便哭了起来,然后一边叫一边哭,奶奶仍然没丝毫反应。在奶奶昏迷沉睡的日子里,我常常不自觉地爬在她身边,在奶奶绵绵不断的鼾声中,静静地凝望着她紧闭的双眼,轻轻地抚摸着她慈祥的脸庞,心中惶惶不安,不知所措,多么希望奶奶能看我一眼、应我一声啊!就这样,奶奶一动不动睡了七天七夜,鼾声一天比一天小,最后在睡梦中平静安详地走了,享年77岁。
奶奶这一生坎坷曲折,是她自强不屈、坚韧求生的特有品质,成就了她的人生,也周全了她的晚辈,永远值得我们学习效仿和怀念感恩。
光阴逐水流,沧桑半世纪。不知不觉,奶奶离开我们已经56年了。岁月沉香,时光知味,直到现在我依然常常触景生情,眼含热泪。回忆品味奶奶这些镌刻在我记忆深处的点滴片段,思念不尽,感恩不尽。愿奶奶所在天国也是太平盛世,幸福安康!
杨安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