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谈谈我的家乡——太子滩。提起太子滩,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两个词,一个是“太子”,一个是“滩”。“太子”,是中国古代帝王的继任者的称谓,被定为王位、皇位继位者的人,也泛指将来的接班人;需要指出的是,“太子”并非与生俱来的身份,而是必须由皇帝来赋予的身份,只有获得“册封”,才会取得太子的身份。“滩”的意思一个是指水里的砂石堆,一个是指江河湖海边淤积成的平地,泛指荒野的平地。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富饶美丽的中国有个山西省,简称晋;山西省有个临汾市,简称平阳;临汾市有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县——曲沃县。
曲沃县既古老又年轻。
说古老是因为曲沃这个名称始于西周初期,早在《东周列国志》里就出现了这个名称,春秋五霸之一的晋国都城就在曲沃,这也是山西省简称为“晋”的由来。后来有一个时期这个地名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再后来又出现了,自北魏太和十一年(公元487年)由绛邑县改名为曲沃县以来,沿用至今已经1536年了,并且现在叫曲沃的地方就是曲沃(言外之意,历史上叫曲沃的地方不一定就是现在的曲沃)。本来县人大已经通过了曲沃县与侯马市合并为一个行政区,2018年被国务院命名为“千年古县”后使得两地合并的事情只能耽搁了。
说年轻是因为1958年、1963年、1971年与曾经的隶属于曲沃县的侯马镇就是现在的侯马市有过短暂的合并、分析与政府办公地的变化,名称上有些许的混乱(很多人都难以理清这一段历史,不过你只要知道历史上曲沃县、侯马市是一个地方,现在是两个行政区即一县一市就可以了)。
两地本为一地,人为分成两地,这在山西省仅此一例。
1949年后,山西省有很多地方都是由两个县合并而来的,如临猗(临晋、猗氏)、万荣(万泉、荣和)、襄汾(襄陵、汾城)、洪洞(洪洞、赵城)、清徐(清源、徐沟),而唯有曲沃县分置为曲沃县、侯马市(原为曲沃县的一个镇)。
我要说的这个太子滩就在曲沃县城北边数里地,历史上是一片丰饶的水域,称之为“太浒”。后来水干了,便成了太子滩,太子滩方圆约二十平方公里,南北约三公里,东西约七公里,呈平底锅状,类似于做烙饼的鏊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整个太子滩平展展的,地面上是一层绵柔柔的盐碱,细碎略白,说是草地吧,只能零零星星地长刺棘、水旱草、麻麻草、拉拉蔓、狗尾巴草等极少品种的草;说是庄稼地吧,只能种些高粱、谷子、玉米等极少品种的作物,即使这样,粮食产量也很低,无论是偶尔开垦出来的种粮食的庄稼地还是大量闲置的草地上,都是稀稀拉拉的,绝对是白色为主绿色为辅。
太子滩周围被十几个小小的村庄环抱着,这些村庄地势都略高于整个滩面,相当于鏊子的边沿,整体上呈东高西低“簸箕”状,南边有小吉村、席村、东张寨、西张寨,东边有张庄、上太许、下太许、南太许、东许、西许,北边有神泉、安居、旬王、常家、段家、高显,西边则有西上官、南上官。
整个太子滩里就是一面平平整整的镜子,没有一丝丝、一丁丁人工建筑,连一个窝棚都没有,偶尔可见野兔做的草窝窝,鹌鹑做的鸟窝窝,也许有狼吧,反正小时候晚上不好好睡觉,大人就吓唬说“滩里狼来了”。
因为整个滩里太平了,下雨后就是一片汪洋;晴天的时候赤脚走在一望无际的盐碱地上,没有瓦片、没有砖块、没有石头、更没有玻璃碎块和现今特别烦人的塑料袋子,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奔跑、嬉笑、打闹,也不用担心蜥蜴、蛇、癞蛤蟆等小动物,踩在白绵绵的盐碱地上脚底温乎乎的,比按摩舒服多了;到了冬天,整个滩里被白雪覆盖着,穿着布鞋在雪地上蹚出拖拉机轮胎的车辙印,肆意地在雪地里打滚,卷起一团团雪来堆成雪人,到安眼睛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没有深颜色的物件,只得在雪底下翻找高粱秆、玉米秸、草根凑合,雪人的眼睛自然就是黄色的了;秋末冬初,晴朗的天空里一行行南飞的大雁由头雁带领排成雁阵,忽而一字长蛇形,忽而人字形编队,不断地变换着队形,变换着头雁,一边扑扇着庞大的双翅,一边还不停地发出“咿呀咿呀咿呀”的叫声,组织得非常严密。大雁每年秋天飞往南方过冬,春天飞回北方繁殖,不管在何处繁殖、何处过冬,总是非常准时地南来北往。这一幕幕大雁南来北往的场景永远留在儿时的记忆里,离开老家四十多年了,再未看到这记忆犹深的大雁振翅南飞的美丽画面。
太子滩是历史上的曲沃十景之一,名曰“神陂落雁”。太子滩因春秋时期晋太子申生泛舟救弟传说而得名,这个传说我听了五十多年,而这个传说已传了两千多年。相传2700多年前,这里原是一片碧波荡漾的大湖泊,名为“太浒”,在这里可以泛舟行船,晋国的都城就建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传说晋献公攻打骊城还朝后,娶回了年轻貌美的骊姬,骊姬生下儿子奚奇后,一心想让儿子替代太子申生继承王位,于是便想方设法陷害申生。
一天,骊姬带了几个亲信,到湖里游玩,船至湖心,她和亲信们忽然想出了一个陷害申生的巧妙办法,他们用彩色油纸糊了一个漂亮的龙船,又用木材做了一只小船,一切准备妥当。便带着奚齐,邀请申生,同去游湖泛舟。一来到湖边,就恭维申生坐龙船,叫奚齐去坐小船。可是娇生惯养一心贪玩的奚齐,一见龙船便情不自禁地跳了上去,别人还没来得及招呼,龙船已经沉入湖水中去了。申生不知他们的诡计,又出于仁爱之情,一见奚齐落水,便跟着跳下水去相救,可怜一个不谙水性的贵公子,在波涛汹涌的大水里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恰巧王母娘娘正在大衣镜旁梳妆,准备到瑶池琼林去转悠,猛然间大衣镜里显出了申生投水的形影。王母娘娘很怜惜忠厚老实的申生,便立刻驾起云头,轻轻落在湖泊的西岸。她拔下头上的金钗,狠狠地向西划去,金钗过处成深沟,湖水滔滔向外流,大水一直流进汾河,汾河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也是山西的母亲河。现如今太子滩西边的西上官村和高显村之间依然留着一条又长又深又陡峭的沟,便是后人一直念叨的“金钗沟”。
湖水放走后,这里便成了一片滩涂之地,人们为了纪念太子申生,在这里立庙祭祀,并把“太浒”改名为“太子滩”。
后来骊姬死后,据传说,人们痛恨她,把她埋在现在县城里的一个丁字路口,上面加盖了俗名为“四牌楼”的楼阁,下面供车马、行人通行碾压,意为千人踩万马踏,使其永世不能翻身。“四牌楼”就坐落在县城南边曲沃中学东南角上的大墙外面,其精巧的纯木榫卯结构令人叹为观止。
昔日的太子滩,自然、恬静、美丽、温和,是一片纯净的没有开垦的处女地;如今的太子滩与昔日相比呈现出生机勃勃的局面,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力量,满载着希望和憧憬,说曲沃县年轻还有一个因素即是指如今的太子滩俨然已成为曲沃县经济社会发展的脊梁。
2002年1月18日,太子滩内打出一眼地热井,这里距离张庄村、小吉村仅仅一公里,流量每小时303立方米,水温高达46.5℃,富含多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据专家介绍,这样的水质和流量,比西安临潼华清池的水温水质还要高、还要好,全国屈指可数,被誉为三晋第一泉(本意是赞誉)。我依稀记得那年回乡,还专门走到尚未开发的地热井旁边,看着粗大的铁管子里朝上喷涌着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沿着临时铺就的管道排向太子滩西侧的“金钗沟”,这可不是传说哦。
如今的太子滩已成为曲沃县的工业基地,晋南钢铁公司、建邦钢铁公司傲然屹立,现代化的程度正在给这块古老的土地注入新的活力。而农业高新园区,盛产着通过国家绿色认证的太子滩系列果蔬,建起了高档国标室内游泳馆、游泳池,与太子湖公园、万憬生态园、儿童水上乐园等构成了闻名三晋的温泉娱乐度假区,何况曲沃人民在当前市场大潮面前依然保留着“自古曲沃好民风”的优良传统,想泡泡温泉、游游泳,品尝品尝曲沃羊汤、饸饹面、拨粉(类似于炒凉粉的一种地方小吃,独特之处在于炒时用国槐米),感受感受农耕文化的韵味,不妨自驾来也。
早在四五千年前,华夏始祖黄帝就带领他的部落人群在这里活动,我们的祖先就定居到这里,在经历过千百年的繁衍、发展后,形成了许许多多的古村落,特别是环卫在太子滩周围的古村落,延续着几千年的地名和村名,每一个村庄都有极强的说服力。
就像我的故乡村庄,据村子里的老人讲,几十年前这里就叫“古大浒”,村子坐落在太子滩东侧的半坡上,往西是一望无际的平展展的滩地,太子滩里有我们经过盐碱治理后的耕地,往东则是一溜上坡的大块梯田(其实早在若干年前,现在的梯田都是沟壑交错的地形地貌,我们小时候还能看到一些被水冲刷的沟梁。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是真勤劳,硬是生生地把这些沟梁都变成了大片梯田,便于播种、收割、运输、浇灌)。
坐落在太子滩北侧的神泉村,听其名就应该想到这是传说中“太浒”的源头所在,因为王母娘娘把“太浒”水放干后,用一口大金锅罩在泉眼上,阻断了源源不断地流进太子滩里的泉水。
再悲情的故事终究要被风吹散,那曾经有些悲情的湖水终究要惠及这片土地上的后人。旧时三月三,这里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庙会,最隆重的是要用轿抬着黄帝庙的神像到这里接受百姓的香火。可惜的是,这都是老人们的口口相传,自己后来“赶会”的经历可能远非历史上的庙会。
走在太子滩的大地上,走在曲沃的大地上,走在晋南的大地上,无论是山川、河流、沟埝、草木都能听到许多美丽的传说故事。从上古的黄帝、尧、舜、禹,直至晋国的文公称霸和历代的帝王将相们在这里留下的足迹都可以说明曲沃历史文化积淀的深厚,都可以显示出曲沃文明进程中灿烂耀眼的光芒。距离太子滩约10公里处有个晋国博物馆,那里出土的春秋时期的车马坑比秦兵马俑还要早上六百年哩。
太子滩的往昔仅仅是一个缩影,中华民族的脊梁犹存,华夏文明的根祖犹在,传统文化的魂不能丢失。
传统观念不能丢,现代意识不能缺。
滩还是那个滩,滩已不是那个滩,滩依然是那个滩!
深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