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两篇关于泊池的文章,越发勾起我想写一写家乡泊池的心思,因为在她身上,维系着我太多的眷恋。
泊池在一些农村较为常见,有的是天然形成,有的则由人工开挖而成。在其中一篇文章中,作者称其“钵池”,意即近似圆形,外浅内深,像僧人化缘用的钵。南方有的地方称作陂池,意即池沼、池塘。听说晋南某地,汾河两岸的老百姓对其有着不同叫法,河这边叫泊池、河那边却叫池泊,一颠一倒,颇有意思。
我们村往南5里有个黄崖村,村里的龙澍峪以“晋南仙山,祈福圣地”而远近闻名。在我小的时候,这个村每年清明和农历六月十三都会举办盛大的庙会。其村中有个旱泊池,下雨水多,天旱水少,久旱干涸。泊池南边是个小树林。每逢庙会,小树林就成了约定俗成的骡马市场,十里八乡养牲口的村民会把自家的牛、马、驴、骡牵来,拴到树上等待交易,泊池自然就成了饮牲口的好地方。记不清什么时候,那个泊池消失了,有村民将其回填后盖起了房子。
我们村的泊池则不同。她位于村东南,呈标准长方形,平均水深约1.3米。泊池东边正中有一个排水口,水量大的时候会自动溢出,从过村公路下方的涵洞流入一条人工河——跃进渠。西边地势较高,是个地质小断层。南边是一条进村要道,村口矗立着一座牌楼,上有楹联“姑射仙山庇佑斯村千载盛,娥皇神泉福泽吾民万代昌”,横批“钟灵毓秀”。我们村西是《庄子·逍遥游》中“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的姑射山,离泊池不远有以尧王女儿命名的千年古泉娥皇泉,楹联内容正契合了这两层意思。
如果用一句诗来描述我村的泊池,我会第一时间想到朱熹的“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据说在她的底部有若干个泉眼,常年默默喷涌,使其得以水流不断,并有野生鱼、虾、鳖、螃蟹、青蛙等生存其中。一年四季,泊池边总会有人在垂钓。
清冽的娥皇泉水总是不紧不慢一路向东,顺着泊池南岸的小渠与之相顾无言擦肩而过,再从埋在公路下方且横架在跃进渠上的钢管中奔流向东,灌溉着我村及毗邻村庄的近千亩良田。
我们村小学离泊池不过200米远,泊池也就成了村里男孩子学习游泳的最初和最佳场所。每到夏天,男孩子们都会利用各种机会到泊池中野游。初学者一般在岸边,或是抓着裸露的粗大的树根,或是攀着硕大的石头,趴在水里瞎扑腾;会游的一般会到池中心去炫耀自己的泳技。有时候会两三个人配合,把裤子的裤脚用绳子一绑,一个人向上拎直两个裤腿,一个人向下扽住裤腰,快速往水里一扎,气就充满裤腿,生成一个独特而别致的助游器具。这时,人往两条裤腿中间一趴,身体就会很自然地浮起,悠游在水面,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那个年代农村拖拉机、汽车还不多见,如果谁家的孩子能拿来一个充满气的车轮胎当救生圈,那可真是羡煞人也。
书法大家卫俊秀先生就出生、成长在泊池附近,与泊池有着不解情缘。在因历史原因被从工作单位陕西师范大学遣返回村的那段日子,他每天清晨都会到泊池边散步、晨练,凝神静气,打打太极,眺望初升的朝阳,排遣心中的不快。在有关卫老先生的众多书籍的扉页,都有那帧他在泊池边凝望的珍贵照片。每当看到这张照片,我就在想,也许正是这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泊池,给了他无穷的“上善若水”的精神力量,引发了他对历史、对社会、对人生、对艺术深深的思索,滋养了他既独善其身又兼济天下的家国情怀。
当许多地方的泊池渐渐销声匿迹的时候,我们的村“两委”却多方筹集资金对泊池进行了整修,使得泊池旧貌换新颜。几年过去了,据说,新一届村领导班子正筹划借助龙澍峪的旅游热,将泊池承包经营,搞一些养殖、垂钓、划船等项目,跟娥皇泉、卫俊秀故居连在一起,再因地制宜,发展一些园林采摘、农家乐、文创产品开发等,助力乡村振兴。我想,我们村子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如今,离家日久的我,每次回到村里,都会尽量住上一两晚,清晨时分从村西北溜达到村东南,看一看卫老故居,喝两口娥皇泉水,然后在泊池边驻足良久,追忆往事。看着那汩汩流淌、不舍昼夜的一池清水,我就在想,也许有些东西会慢慢消失,有些东西会不断新生,但家乡在我的记忆中是永远也抹不去的……
王庚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