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副刊

传承与期盼

  我的家乡吕梁山上,清明节不仅是寻根祭祖的节日,而且处处洋溢着孝道文化,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意象。
  惊蛰过后,大地解封,乡民们便扛着镢头、赶着黄牛开始了忙碌的劳作,但真要下种则需过完清明节,正所谓“清明节后,种瓜点豆”。在没有日历可查的年代,判定清明节到来的重要物候特征就是“看燕子”。当那一对对黑色的小精灵从窗前掠过,然后又贴着院墙飞向远方的时候,老人们便自言自语道:“清明节出来了”。出来了,就是说快要到了。然后便掰着指头从上年的冬至开始推算准确的日子。乡谚云,“冬到寒食一百五”,从上年的冬至到今年的清明节刚好105天,我们不得不佩服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与智慧。而那些刚刚飞走的小燕子,不一会儿就衔着泥水又飞了回来,忙着修缮去年已经筑好的巢。这个时候,老人们会一边喊着让快点打开门迎接这些远方的客人,一边拿来梯子,在窗户的上方剪出一个小口子,方便它们自由出入。
  即使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清明节“捏燕燕”也是家家户户必备的节日元素。“捏燕燕”有大燕子与普通小燕子之分。大燕子俗称“老燕”,是晚辈送给长辈的节日礼物。姑娘成家后,每年清明节前几天都得给两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捏老燕”。“老燕”蒸熟后择日给老人送过去,叫“送老燕”。20世纪80年代以前,白面奇缺而金贵,大多数家庭捏上一些白面燕燕后,剩下的也有用高粱面和玉米面去捏,叫“黑面燕燕”。在特殊困难的家庭,老燕中的大燕子也只是外边包着白面,里边则是“黑面燕燕”的材料,而老人们也乐呵呵地欣然接受,在他们的心里,这不单是白与黑的事,早已化作了一种孝道与文化。普通小燕子较之“老燕”,更加精致和栩栩如生,也因此制作过程比较烦琐,大人们有时怕麻烦就顺手捏些“枣篮篮”,也属于“捏燕燕”的一种。小燕子蒸熟放凉后,要用针线串起来,叫“串燕燕”,为避免相互之间粘连发霉,中间再串上一颗红枣,串好后挂在窑洞中的钉子上慢慢地风干。串多少串燕燕,因家里边孩子的多少和家境情况而定。串好后的燕燕要分给孩子们,叫“分燕燕”。
  清明祭祖是一件格外重要的大事,许多身在外地的游子都会放下手中的事情,千里迢迢赶回来,俯伏在祖辈父辈的坟头前,表达对逝者的思念和对一方水土的敬畏。与平日里上坟不同,清明节必须给坟头上“别纸”——将小纸旗一张一张绕坟头插一圈,然后再拿四五张拼成梅花状用土块压于坟的顶部。
  清明节栽树,是千年流传的习俗,乡民们在享受自然馈赠的同时,也在生生不息地滋养着自然,这也就有了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满是郁郁葱葱和硕果累累的美丽乡村景象。以前家乡人栽树,没有购买树苗的习惯,都是就地取材。他们对哪块地里的哪棵大树下面长出了可以移栽的小树苗,哪块地里哪个地方需要新栽种树苗早已熟记于心。清明节清早第一件事就是刨树苗。等吃过早饭后,便挑上水将树苗栽到房前屋后。包产到户后,树种也从原来的多是枣树扩展到松树、柏树、核桃树等经济价值更高的品种。我小时候是极喜欢栽树的。先用铁锹挖大约两尺见方的坑,在坑内填上一定的土、倒进一定量的水,然后将树苗放进去,等水渗干后开始填土、压实,然后再浇上水。在村里生活的那些年月里,清明节种下过多少棵树实在是记不清了,至少我家地里那片红枣林就是我当年一棵一棵栽下去的。后来回家,总要爬上坡去看看、去摸摸,因为它们早已成为我对家乡一草一木的回忆与念想。
  如今的清明前后,静静的小山村里小燕子依然飞来飞去,它们的轨迹没有因为物是人非而有丝毫的改变。燕燕还在捏,但早已从一种节日吃食变成了面食文化、成了一种乡村艺术,送给长者的老燕也渐渐被更加可口美味的各式糕点取代。祭祖的古老习俗并没有改变,生活好起来的人们格外重视寻根祭祖,空旷的村道上这天格外拥挤,无数的小汽车载着对先人们的敬重与思念匆匆驶过。栽树习俗在美丽乡村建设的感召下,越发地发扬光大,各种非本土的树种成排成行荡漾在和煦的春风里,守护着乡村的日新月异。

薛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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