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去省作协,从太原火车站走到五一广场,再沿五一路往南华门方向走,中间有一段路,老闻到醋香,后来才知道附近有家陈醋厂,于是每次路过就提前准备鼻子,酝酿情绪,似乎耳畔也酝酿出一个旋律来:“醋”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前两年评过一次“天下第一醋”,江南的HS香醋拔了头筹,看到新闻我不禁莞尔,倒不是山西人就说陈醋好。但看到新闻那天,自然就想起平时留意的情况:西安大型超市以及小区便利店,货架上正面迎客摆设的都是HS醋,陕西醋都不占这么好的地儿,这就是新闻发布的“天下第一醋”的依据——销量为大。山西陈醋只能屈居货架下层,或搁在货架拐角里头。此外,街上吃过的几家面店,餐桌或服务台摆的瓶装醋也是HS的。五六年前买过一瓶HS醋,不合口味,不解醋意。
多年前文学院组织作家去埃及采风,连来带走有十来天,张石山老师还专门带了陈醋和原浆汾,到埃及吃酒店自助餐,张老师还和平时一样拿小碗喝醋下饭。那次我也在离家最远的地方吃了些醋,醋味如故。埃及禁酒,“酒店”没酒,就连国际连锁酒店也入乡随俗了,餐厅里摆设有几大罐红橙黄绿的饮料,都是些蔬菜汁或果汁。记得最后那两天在开罗周边参观,采风团包租了一辆旅游大巴,最后一天,就是采风结束的前夕,导游让我们下车先去就餐,那个默默开了一路车的个头高大的埃及大巴司机走进餐厅,通过翻译悄悄询问,说他没喝过酒,但闻到酒香两天了,想解个馋。司机说他想喝酒,都欢迎他加入,张老师给他倒上,司机浅饮一杯就不喝了,夸了酒好,又尝了尝陈醋,酸得他直做鬼脸。
10年前写过一篇《买房记》,在《中国作家》上发表后,选入当年《最佳短篇小说》年选。那时还在教书,小说人物原型是同事。说实在的,换个选家一定不会选它。可好选家李敬泽祖籍山西,就选上它了。小说开篇是这样的:儿子在车厢门口接住老倪,老倪顺手将纸板箱递过去,儿子拎过来,掂了掂说:“这啥?死沉。”“陈醋。”“我哪能吃这来多呢。”儿子用土话怪怨。“给人捎的一壶呢么。”我猜选家闻到了醋味。当然这是句玩笑话。《买房记》原题是“醋为媒”,考虑到炒房是热点,便改了一下。4年后我意外从网上发现这本年选,网购了样书。真是沾了陈醋的光。
对爱吃醋的人来说,“舌尖上的中国”的魂,是醋。吃这方面,从春秋时代孔子那儿就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了,细化到“不得其酱不食”的程度。你吃辣、他喝醋、圣人吃酱,凡人略无差别。有的话,恐怕在“三月不知肉味”的虚糜上吧?舌头有舌头的活法,它不欺负自己。
家乡一发小,管醋壶壶叫“醋姑姑”,说是他家老一辈的口才不好,就这么叫,就这么一代代传下来,已不知哪辈子叫开的。那时小伙伴们成天混着串门一块玩耍,老听他家这个问那个:“咱‘醋姑姑’哩?”听着好亲切。
张乐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