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副刊

《戏中山河》的四个关键词

  打开《戏中山河》,就像走进了一个个文化景点,由简洁、准确、灵动的文字完成对他们的解释,禁不住让人移步神游。
  打开《戏中山河》,就像拉开了戏台上的层层帷幕,一声唱腔从台口冲出刺向深沉的夜空,响遏行云。
  打开《戏中山河》,就像闯入了岁月的久远深处,历史烟云呼啸而来,千百年不断变幻的天幕诡异到心惊魄动。
  打开《戏中山河》,就像坐在了一位哲人面前,听她讲述戏剧背后的春华秋实、酸甜苦辣,直击人心。
  是的,读完《戏中山河》,我从王芳的笔下读到了四个关键词:唯美,精彩,丰富、深刻。
  下面便试着一一解读之:
  唯美的景点解说。一出戏就是一个文化地标,一出戏的故事足以撑起一个旅游景区的宏大背景。《戏中山河》,有具体的山,有真实的河,有充满文化内涵的景点。但是,读者在书里看不见惯常的、机械的、乏味的景点解说词,那些什么都说了但又像什么都没说的“大路货”。王芳丝丝毫毫没有引用所谓的解说词,却用诗一样的文字带着我们走进景区,把她自己的体验和感动娓娓道来,给了我们不一样的感觉。
  如《赵氏孤儿》,把景观当作一件让人爱不释手的古玩:“正值夏季,藏山的清灵一点点抹去了夏日的炎热。”“满眼的绿,加上潺湲的山泉,都从身边流过。不觉我已身轻如燕,清凉真是一味药,可医躁动的身和心。”“离开时,已是下午,回首望去,滴水岩的水声依然奏出优美典雅的钟磬之音,山风回旋成龙形,兀自游荡。”
  如《西厢记》,把景观描写和爱情解读熔于一炉:“红墙绿树,自是寺庙标配,却也是一种暗示,温暖与冷清、忠诚与背叛、舒适与忐忑、相思与分离、动情与忍情、飞蛾扑火与再不相干都在其中,因两种视觉关系、两种哲学思维构成魅惑与暗喻。”
  如《珠帘寨》,王芳把百谷园、百草堂和湿地公园的美,移入了《诗经》的意境:“三垂冈上,西可望见湿地公园。公园里鸟鸣皆皆,翩跹于河水之上,花开出三季的芳香。夏季可赏其凉,冬季可赏白雪覆盖枯荷,秋天的芦苇还带着《诗经》的雅韵,它是长治的肺,是百姓的胜地。”
  精彩的戏剧看台。写戏,自然与戏紧密相关。王芳,一个真正的爱戏、懂戏、惜戏之人,她的戏剧情结在《天地间一场大戏》中,早就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把不少的时间用于对戏曲的探索和研究,参与戏曲节目,跟随戏班下乡,采访戏曲人物,撰写戏曲评论,与他们同吃、同住、同歌、同喜、同流泪。于是,在《戏中山河》里,她驾轻就熟,将戏台、演员和唱词与描写完美结合,那激越千古的唱腔仿佛穿过锦绣河山、刺破历史云烟,入耳入心。
  如《西厢记》,王芳携我们一起看戏:“故事是完整的,结局是团圆的,唱腔是好听的。”“我醉了,醉过晨,醉过昏,醉过一千二百年的时序轮转。”读到这里,我们每个人也醉了。
  如《两狼山》:王芳三言两语叙述了整个剧情,看似平淡无奇,却以惨烈的战争场面,和老英雄绝望的人生悲情,将我们同样置于一种激愤和痛苦之中,久久沉浸而难以自拔。
  如《玉堂春》:王芳用第一人称写出苏三的心路历程:苏三有爱,心里碎碎念着三郎,关王庙里的情深意长,情浓中的海誓山盟,离别时的青丝绝唱,都寄托在深深的思念和希望里。
  如《宁武关》,王芳选了周遇吉的一段较长的唱词,让我们体悟他的壮怀激烈。她说:“人们爱着这样一个人物,用悲壮的生命去给中国人添骨血。”诚哉斯言!
  丰富的历史影像。在《戏中山河》里,王芳郑重其事地把戏曲与历史紧紧地扭在一起,使原本看似并不相交的两条线,自然重合。她“透过千年的时光,与舞台上的精彩合二为一”,陷入一场始料未及的“顿悟”。那一刻,她感觉到“这些信号,在某一个夜里,像战鼓敲起,咚咚咚,一声声敲醒我心里的文字,它们一直在暗夜里自由组合,想在某一个时刻跳出我的身体”。于是,我们从《戏中山河》里,读到了戏曲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感悟到了经过作者“扒剔和提取,自有妙遇”的那些历史细节。
  如《西厢记》:“贞元十五年(799)腊月二日浑瑊病死于这块他治理过的土地,忠臣良将于黄河边灰飞烟灭,这个变故让军中有了异动,河中人丁文雅,和军队有了冲突,有军人因争执而死,军队与河中人也即蒲州有了龃龉,军队掳掠抢杀,蒲人纷纷乱乱。”就是这样的一个历史事件,好像与“西厢”毫无瓜葛,但正是因为区域动乱,才有了张生与崔莺莺相会的机遇。
  如《珠帘寨》:“朱邪尽忠的儿子朱邪执宜负伤,率领余下的二万多人闯到唐河西节度使辖地灵州。就是这一仗后,朱邪执宜率部族来到了大同,从此时起,他们出现在大同的史书中。”如果没有这一段真实历史的铺垫,我们就无法知道一代枭雄李克用的家世来历,因为朱邪执宜后改名李国昌,正是李克用的父亲。
  如《两狼山》:杨业在宋生活时间很短暂,但就在十分有限的时段里,他建筑了许多边防营寨用于抗击辽兵。如此历史背景,使我们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一位老将英勇赴死的无比悲壮。
  如《游龙戏凤》,引用了首辅杨廷和的一封奏章,让读者看到了其时的形势和忧患,以及正德皇帝的“不靠谱”。
  如《忠保国》:我们看到了张居正为杨博所作墓志铭中的一段,能由首辅大人撰写墓志铭者,其地位必然不低,其功绩一定不凡,而戏中的杨波即为青史里的蒲州人杨博。
  深刻的艺术思考。王芳不是一个简单的写作者,更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学舌者,她视戏曲为宝,也爱戏曲如家珍。所以在她的作品里,随处可见对文化现象作深刻入微的思考,那些爱之深、研之切的艺术见解,令人肃然起敬。
  如《单刀会》,王芳就如何看待戏曲与“演义”和历史真实的问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史归史,戏归戏,后世眼中的三国早已离历史本身甚远。并不是只有戏曲作了改造,各种艺术形式,再加上人们口口相传,也让事实真相远离人间。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喜欢戏之情由,也不妨碍人们探知历史真相。各花入各眼,各取所需,便是。”
  如《西厢记》,王芳面对现代文明社会中“吃最好的食物,穿最好的衣裳,人们还惶惶不可终日”的纷乱,提出了“疗愈”的方法:“我想,艺术是良方,尤其是东方艺术的再次兴盛,那种东方美、东方爱占据世界舞台时,除了可以修复我们的文明缺陷,还能抚慰人们疮痍满目的心灵。”
  如《两狼山》,王芳直抒胸臆,直击人性:“人性的黑暗某种程度上足以埋葬光明,光明的稀缺,才导致我们对光明的珍惜。”“杨业用死演绎了完美的人生,杨家将用忠诚和英勇及生命,续写了传奇。死,就是英雄的代价,掩盖了所有丑陋、陷害、算计、阴谋,他们用生命践行义,践行爱,践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中华传统,形成了一种超越自我的生命精神。在我们的历史长河中,杨业不是唯一,前有豫让、荆轲,后有文天祥、续范亭,只不过,杨家不是杨业一人,这又比别人多了些故事的延展性和传播力量。”
  如《忠保国》,王芳憾对破坏,感叹废墟:“从发黄的历史典籍里和破败的古城废墟上,可以读出蒲州的文化构成和特色。蒲州废墟成了骄傲的存在,废墟也是一种美,不用修复,盲目修复,或许连废墟也不是了。蒲州废墟,它是中国的罗马角斗场,是中国的庞培。”
  戏曲与家国,山河与人文,历史与现代,居然在小小的戏台上有机地融合于一起,浓墨重彩地书写着中华文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国人。确实,在中国大地上,或古老或崭新的各种戏台之上,反映出来的不仅仅是中国先民的生活和悲欢,更反映出了他们深入骨髓的道德意识、审美偏好等最本源的文化要素。这种文化要素一以贯之,穿越千年流传至今,也在潜意识中教化、塑造着一代代的中国人。作家王芳正是把戏曲与历史、文化与地理相互交汇,捧出一轴唯美、精彩、丰富、深刻的人文画卷,让读者跳出单纯的戏曲介绍,建立起更为立体的文化范本,获得不一样的阅读快感。
  《戏中山河》,一部充满激情与个性的文化散文,原来,戏曲还可以这样解读!

杨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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