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对中秋节的期盼,源于对月饼的馋。记忆中,那些饼干、糕点之类的食品,平常根本想都不敢想。只有在中秋佳节之时,家里才难得买几块月饼。月饼用草纸包着,外面浸透了油。上面盖一张印着中秋月饼4个字的彩纸,再用一根纸绳十字捆紧,系个活扣。包装简单,分拆方便。
那时候,能买得起一包月饼的很少,多数人家只买一个。买来的月饼,叫细月饼。买不起月饼,自己蒸。
蒸月饼,就像蒸馒头一样。用一半白面一半玉米面,面发好后,包上红糖,四周再捏一圈漂亮的花边。最后,用买来的细月饼在上面摁一个印。蒸出来后,面上隐隐约约有中秋月饼4个字。自己蒸的月饼,叫面月饼。
我家院子里,母亲种了几棵玫瑰。花开的时候,摘下来。鲜嫩的花瓣和糖一起,用木槌捣烂。中秋节蒸月饼时,包玫瑰馅。
中秋夜,皓月当空。父亲把桌子搬到院里。桌上摆一叠月饼、一碟水果、一盘玉米、一碗毛豆,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开始祭月,我眼巴巴地瞅着桌上的月饼。祭月结束后,母亲开始分月饼,每个月饼平均切成6块,我们兄妹5个和奶奶一人一块。而父亲和母亲,只能吃面月饼。
我紧紧盯着母亲手里的刀,看看有没有偏移。切好后,我第一个伸出手,抢了看起来最大的一块。抢到手,却舍不得马上吃。先把月饼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嗅一嗅。那又香又甜的滋味丝丝缕缕沁入五脏六腑。然后,把尖尖的一头放进嘴里,轻轻啜咬、细细咀嚼、慢慢吞咽,满口香甜。
那时候的五仁月饼皮硬馅干,但里面有冰糖,我喜欢。吃到一块冰糖时,我小心地抠出来,含在嘴里慢慢吮、慢慢舔、慢慢品,冰糖那透心的甜萦绕在舌尖。
我最喜欢的,是水晶月饼。水晶月饼是小巧而饱满的圆,洁白的皮薄而绵脆,上面撒几粒黑芝麻。水晶月饼不能切,一刀下去,薄薄的脆皮纷纷脱落。母亲把水晶月饼放在一个碗里,用勺子轻轻碾碎。我们兄妹用一把勺子轮流吃,一人一口。最后,母亲收回碗时,用手指把碗底的碎屑细细地抿起来,放进嘴里。最小的弟弟看见了,把自己舍不得一下吃完的月饼拿出一块,喂到母亲嘴边。站在一旁的我脸红了,我的月饼早已经吞到了肚子里。
妹妹每次分到手里的月饼,都会悄悄藏起来。家里没人时,拿出来偷偷咬一口,再放回去。几块月饼,能吃半个月。我东嗅嗅、西瞅瞅,就是找不到她把月饼藏在了哪里。于是,我就说要上山玩。上山,其实也就是摘酸枣,偷柿子。妹妹跟在我的屁股后面,甩不掉。我说,你把月饼分我一块,我就带你。妹妹想了想,把她藏在老谷洞(一种柜子)底,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月饼拿出来。比较一番,挑出一块,想给我掰下来一点。我劈手夺过来,一把塞进嘴里,撒腿就跑。身后是妹妹尖利而委屈的哭声。
如今40多年过去了,月饼作为中秋的符号,已经越来越品种繁多、包装精美。但月饼承载的,不仅仅是美味,更是一起分享月饼的那段故事、那些人。
赵曙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