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副刊

紫涵的橙子

  皮卡丘最爱的水果是橙子,于是,在网上,我辗转找到一个卖橙子的。
  卖橙子的是紫涵,她卖的是九甜一酸的纽荷尔脐橙。
  紫涵的橙子需要抢,为了今年可以顺利抢到橙子,我关注了她的动态。这一关注不打紧,我发现了紫涵的许多秘密。
  紫涵有自己的公众号,几乎日更。她的文章,一字一句都是自己和橙子的故事,都是自己和生活的抗争,一点一滴。
  紫涵把她的橙子亲切地称为橙子小姐,紫涵对橙子小姐就像对自己的孩子。如今大量的橙子已经上市,摆上了超市的货架。可是,我预订的——是的,紫涵的橙子是需要预订的,还悠然自得地挂在枝头,向着太阳、迎着风,摇曳生姿。我只能等待,等待那份默默酝酿一年的,翻越千山万水的相见。
  除了橙子,紫涵还种了柚子、李子、桃子。可惜种的数量不多,除了亲朋好友,过路的行人也可以随便摘、随便吃。
  紫涵还养鱼,养猪,养狗;喂鸡,喂鸭,喂鹅。农村的生活虽然是重复的事情重复做,可是,在每一个重复的日子里,紫涵的思绪是自由奔跑的,是跳脱不羁的。永葆一颗童心,且自宠,且自恋,用自己生命里无法复制的光阴,与岁月同行。
  如果你觉得紫涵只知道干活,不会享受生活,那你就错了。
  雨天,不能下地的时候,即使不出门,紫涵也会化一个精致的妆容,换上自己深爱的旗袍。旗袍的优雅和高贵,是紫涵最喜欢的。然后,泡一杯玫瑰花茶,躺在舒适的椅子上,翻开早已看了一半的书。身旁,鲜艳的长寿花在静静绽放;耳边,轻缓的音乐在悄悄流淌;厨房,雪白的糯米粥在慢慢煮熬。而远远的橙林,树在雨中立,孤傲、倔强;橙在树上摇,丰盈、深情。
  紫涵喜欢种绿植,种各种各样的可以开鲜艳花朵的绿植。得到一些铁线莲的种子,也会雀跃着,飞快地跑回几十里之外的老家,只为了把它种在可以生长自由的土地里。那些开得热热闹闹的花,把热烈赤裸裸地挂在枝头。怀着滚烫炽热的心、揣着炙热饱满的魂,参与着她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把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光与她分享。而紫涵,在庸碌的日常中,将一地鸡毛扎成一束美丽的花。
  如果你觉得紫涵拼命干活挣钱是为了享受生活,那你又错了。
  她仅仅是为了活着。
  2017年,紫涵得了肺癌。现在,已是晚期。并且,已经脑转移。
  几年来,一次次复查,一天天煎熬。生活这碗夹生饭,咽了又咽。简简单单地活着,就需要比常人更多的钱,就已经是奢侈昂贵的幸福。支离破碎的网熬不过岁月的漫长。于是,她剥下手心的茧,搓成细细长长的丝,缝缝补补,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地活着。紫涵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扛着日子一天天往前走,经历了绝望又燃起希望。滚滚红尘,与花草树木相爱,与鸡鸭猪狗对话。结痂重生的生活,把破碎的自己拼凑完整。只为了抓住一条可以延长的生命线,看更多的风景,陪身边的亲人更久、更久。
  那些被她砍倒的高高低低的杂草、那些被她挖过的深深浅浅的土地,都留下了蜿蜿蜒蜒的痕迹,成了长短不一的句子,成了大小不等的文字,在她的笔下开了花。也许不艳丽,也许不娇媚,但却有自己的颜色,清新淡雅。
  我喜欢她的文字,飘逸灵动,文如其人。我佩服她对生活的态度,对命运的坦然。每次看完她的文章,我都不由自主想打赏。可是,她根本没有开通打赏功能。她说,我渴望赚钱,只是想用我的劳动换取。大家在这里买到甜蜜的橙子,我也得到了心安理得的回报。如此,甚好。
  紫涵对每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都心存感激。对那些帮她干农活的,她没有力量偿还人工,就亲手编珍珠挎包,勾绒线拖鞋,做带蕾丝边的桌布……用精巧细致的小礼物,表达谢意。
  我还在等待紫涵的橙子,正是这份等待让我明白,紫涵的橙子为什么九甜一酸。那一份酸,是人生的坎坷、命运的挫折。可是,那一份酸,又何尝不是生活的馈赠,又何尝不是历经生活磨难之后的一份回甘。

赵曙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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