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版:副刊

一个村子的抗战史

  《泰山烽火》一书的故事不是发生在山东泰山,而是在山西柳林县。泰山也不是山,而是一座叫泰山殿的庙宇。这座庙宇在抗战时期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当时是包括冯家垣在内的垣头上几个村的政治活动中心,八路军的正规军、游击队、武工队,还有各级党组织都在这里工作过,战斗过,甚至当时的区委就被称为泰山区委。
  冯家垣是一个很小的村庄,即使在吕梁地区都名不见经传。只因为一个人,一个特殊的历史事件,这个村被推到了抗战前沿,全体村民的生活因此被深刻影响。
  这个人就是王达成。王达成是山西柳林人,抗战时期曾任中共中央晋绥分局组织部部长,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国家纺织工业部副部长等职。他于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被派回山西,以国民党左派的身份秘密筹划改组国民党山西省党部,因为计划泄露,被阎锡山当局逮捕。他在狱中坚持斗争,秘密建立了“政治犯”支部,并被选为党支部书记。他组织狱友开展绝食等有效斗争,并取得了胜利。1932年,在党组织的营救下获释,为躲避阎锡山的持续监督,他逃至与冯家垣相连的康家垣村他老丈人家里,继续做党的地下工作,发展了康家垣村的第一个共产党员康普仁。康普仁这个革命的火种从此在康家垣村熊熊燃烧起来,并最终烧至冯家垣甚至整个垣头。
  1934年7月中共柳林军事支部成立,康普仁任组织委员。一方面继续为陕北红军搜集地方、军事情报,收买枪支弹药,一方面继续在人民群众中积极做革命宣传工作,发动农民和工人与封建势力作斗争。康普仁的革命活动引起了国民党离石县政府的极大恐慌,派人四处抓捕他。1936年11月,因叛徒告密,康普仁在激战中牺牲于途中,头颅被铡刀切下,悬挂在石楼城西门外长达10天之久。
  踏着烈士鲜血染红的足迹,已为人妻的康普仁的胞妹康玉英成为冯家垣第一个共产党员,1937年2月在康家垣秘密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是离石地区最早的女共产党员之一。之后在整个抗战时期,在康玉英的影响下,冯家垣加入牺盟会、党组织和参加八路军的有几十人,几乎占冯家垣人口的六分之一。冯家垣成为名副其实的红色村庄。
  一个特殊的历史事件是“晋西事变”。1937年11月9日太原失守,日军铁蹄踏入山西。1938年2月24日,离石、中阳县城同日沦陷。1939年9月初,汾阳、离石日军3000余众携炮30门攻打白霜、柳林。柳林镇在日本侵略军四次攻击之后沦陷。同年12月,国民党顽固派掀起了抗战期间第一次反共高潮。时任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几乎动用了全部晋绥军(旧军)进攻山西新军,镇压与新军一体的牺盟会。新军在八路军的支援下奋起反抗。中共中央采取“有理、有利、有节”的方针,妥善处理了这次事变。事变后,中共中央为团结阎锡山共同抗日,派员到吉县与阎锡山谈判。谈判决定:以汾离公路为界,路北为新军筹粮区,路南为旧军筹粮区,晋西南大批干部撤至晋西北。
  冯家垣就在北山地区。
  从党组织的发展方面来说,冯家垣的力量更强了。冯家垣响应党中央“调整各种抗日组织机构”的号召,成立农救会、工救会、青救会、妇救会,贯彻落实党的土地政策,组织动员群众通过开展减租减息和大生产运动,调动各方面积极因素,使农会在群众中的地位得到进一步提高。
  1941年初,国民党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继1939年发生“平江惨案”后,又发生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阎锡山派赵承绶与日本进行第二次谈判,达成“友好合作”“共同防共”的协议,并议定汾离公路以北地区由日方“进剿”。北山地区碉堡和据点林立,盘查行人禁止自由通行的“口子”四处设置,离冯家垣最近的据点只有20里。至此冯家垣由游击区变为敌占区,村民开始真正领略亡国奴的滋味。也是从那一刻起,面对异族入侵,冯家垣人同仇敌忾共御外侮的民族气概才被彻底激发出来。
  为粉碎敌人的蚕食企图,晋绥边区积极开展反蚕食、缩小敌占区的活动,开始整顿抗战初期建立的抗日游击小组,挑选有能力的人担任组长。1941年7月,游击小组正式改称民兵,发给枪支,进行训练,提高作战能力。
  民兵一旦被训练出来,就可以成为强有力的抗日力量。我们的党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就是在长期的对敌斗争中,逐步成长成熟起来,最终在所有根据地、游击区,甚至敌占区建立起了以民兵等各种组织为纲、所有人民群众全部发动起来的铜墙铁壁。冯家垣的民兵对到北山扫荡的日本兵共进行过3次伏击,且每次都战果颇丰。
  冯家垣村的独特之处是当时执行区委号召的“坚壁清野”工作极为彻底。1942年春,在离石党组织的领导下,冯家垣决定反掉维持会,不再给敌人缴公粮、送情报,不给敌人当民夫,撕掉象征着亡国奴身份的“良民证”200多个。全体村民同仇敌忾,开始与敌人展开坚决斗争,也由此开始了长达4年的“坚壁清野”生活。坚壁地点有两个,一个是离村2.5公里的地方,这里离村远,地点隐蔽,一般为身体不太好、腿脚不利索的年长村民的藏身之处;另一个地方离村1公里多,为年轻人的藏身之所。具体办法就是各家在沟畔找在村里高处看不见的地方打洞,这些被称为山圈的野外土洞,是村民夜晚的栖身之所。白天村民们拎着、背着一个个用裤腿改做的小布袋回村加工米面,顺便做饭吃饭,太阳快落山时,大人小孩子便一窝蜂往坚壁点走。
  70多年后我去这些地方探访的时候,大多数山圈经过多次整地都已推没了,留下的几乎都悬挂在五六米的高处。探访过程极其艰辛,甚至因为到悬崖上找寻遗迹还摔伤了腿。但亲身经历过一次,才对当时村民们的艰难和对日本鬼子的恐惧有了真切体会。山圈要想隐蔽便必须在山路难行甚至无路的地方,每天必经的那道沟直到如今目测垂直距离也至少上百米。
  在采访中我听一位老婆婆说起过她亲眼见证过的血腥:一个日本兵扭住一个村民的耳朵,一把就拧了下来;两个被抓住的村民被绑在一个山圈里,日本兵放两只大狼狗进去,一会儿撕一块肉出来,一会儿再撕一块,两个村民被活活咬死。当时那两个村民凄厉的哭喊,日本兵狰狞的笑脸,多少年之后还会出现在她的梦里,让她心惊肉跳。
  直到在冯家垣翻找这段尘封多年的血腥历史,挖掘出日本军国主义当时在本国关于侵略中国正当性的全民价值观教育理念,我才深刻理解了那些誓死不屈,高喊着“打倒侵略者”“共产党万岁”而英勇就义的烈士们。他们比冯家垣人见过更多侵略军杀害同胞的残暴场面,更设身处地地理解成为亡国奴生不如死的悲惨境遇,也更知道与侵略者之间只有战斗到胜利这一条路,没有它途。也是从那刻起,我的爱国情结才从书本概念真正植入内心,祖国的概念才如此清晰地烙上我的心头。那一刻,我深切感受到身处和平岁月的幸福,感受到繁荣昌盛国力强大的祖国对于我们每一个国人的重要性。

欧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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