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副刊

开在心中最美的花

  我赞美白菜花,是因为它是一种再朴实不过的花,实实在在地说,它也算不上是“花”。
  我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爸爸妈妈都是工人,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也就是几十块钱,加之我们兄弟三人又都是男孩儿,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我的爷爷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因此,我们家的家具还算不少。我们家住的是老式窑洞,就一间。长长的一个大筒子状,屋里正对面就摆放着爷爷给我们家打的一个两斗三屉桌子,样子类似现在的写字台,桌子上面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穿衣镜,白白的水银镜上隐隐约约还印着好看的花。算起来,这两样家具在当时也就是我们家最“酷”的家具了。穿衣镜比桌子窄些,两旁的空隙就是我们家放白菜花的地方。左右对称各一个,很是好看。
  那时每年冬天,爸爸妈妈在存上一两缸小麦的同时,都要一下子买几百斤大圆白菜。那大圆白菜长得比现在的好看,上边宽宽的、圆圆的,结结实实地摆放在不冷不热的地方。
  冬天的窑洞里,很是暖和。一个白菜要几顿才能吃完。第一天,妈妈把大白菜青青绿绿的大帮子掰下来,一遍一遍地洗干净,切成滚刀状,用红红的辣子炒出来,香气四溢,越发增加了小屋的暖意;第二天,妈妈又把大白菜中间的那层泛着嫩黄色的帮子和叶子都掰下来,仍是洗得干干净净,帮子就切成长条状和土豆片炒在一起。叶子呢,也切成不宽不窄不长不短的条子,泡在清水里,待锅里的面煮得快熟时,抓一把放进去,连面带菜一起捞出来放在碗里,无论是红面还是包皮面,那碗里就漾着丝丝的甜意了。两层白菜帮子都吃完,剩下的白菜心,妈妈总是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从桌上取过一个莲花状的豆绿色花瓶,先用围裙把花瓶外面擦得干干净净,再用清水把瓶子里面洗上几次,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白菜心放在花瓶里,再从水缸中舀些清水浇在瓶子里,那白菜心就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了。然后,妈妈再小心翼翼地把这一瓶白菜心摆在那张桌子上。每到这时,妈妈总会把我搂在怀里说:“用不了几天就开花了。”那时候,我不懂妈妈为什么那么喜欢这白菜心,为什么总盼着白菜心早早开出白菜花。不过,那年月,我们家也没有什么花可陈设了。如此这般,等吃了第二个白菜时,妈妈就又把白菜心放在另一个莲花状的瓶子里,依然是摆在那张桌子的另一端,依旧还会说:“用不了几天就开花了。”
  的确,过上一两天,从白菜心上就会抽出细细的嫩绿的一根花茎。花茎顶端再生出一些淡黄色的珍珠状花冠,大约一周时间,那白菜花就开得清香优雅了。一个花瓶里一束,端端正正,给冬天的小屋增添了些许情趣。
  我念初中的时候,寒冷的冬天里妈妈仍然栽她的白菜花,只是白菜心依旧,妈妈的眼角却多了些皱纹。那年,爸爸得了肝炎,躺在炕上不能动,全家的活儿都落到妈妈一个人身上。我在家排行老大,穷苦人家出身,自然也就懂事早。放学了,我主动帮妈妈干些脏活累活。那时候,家里没有自来水,清晨,冒着刺骨的寒风,有时踏着冰雪,我早早起来往家里挑水,有时候滑倒了,坐在冰冷的地上直想哭,可一想起我们家小小的暖屋里妈妈端详白菜花的慈祥目光,我就咬紧牙关,勇敢地继续挑下去。等我歪歪扭扭地挑着一担水回到家门口时,妈妈总是忙着走出来,掀起门帘说:“来,快放下,妈和你一桶一桶往家里抬。”望着满满一缸清清的水,再看看我冻得红红的脸蛋,妈妈总是说:“俺孩长大了。”她脸上会心的微笑,就像那白菜花一样灿烂、好看。
  白菜花实在不是什么奇特的花。枝叶并不婀娜,花朵也开得不那么绚丽,也不需要土壤和花肥,甚至开上十天八天就枯萎了。然而,我还是要赞美她,因为,那是开在我心中最美的花。

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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