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也叫“大河”,是我们华夏族生活的北方土地上跨度最长又波澜壮阔的一条河流。在我国最早的地理著作《禹贡》中,她的名字叫“河”。在很早的年代里,华夏先民生活的区域主要集中在黄河中游一带。黄河从青藏高原上巴颜喀拉山脉发源而来,上游水流尽管像奔腾的野马一样,但水质却是清澈的,是带有绿色的。当她刀砍斧劈般冲出黄土高原时,那些大量泥土沙砾就会被迅猛地裹挟进来。既而,她一改上游的容貌,以绚丽的橙黄色调让人们感受着她有别于其它水流的特殊性情。
那是一个她恣意流淌咆哮的年代,也是尧帝、舜帝和禹帝带领人们与她最初周旋的年代。为了能有一个很好的生存条件,华夏先民原始的命题就是怎么能采取有效的办法与她和谐共处。面对她的纵情驰骋,华夏先民没有畏惧,更没有退缩。他们的选择,是敢于挑战,迎难而上。他们经历了太多的艰辛,付出了太多的生命代价,总结了太多的经验教训,最后得出了一个简单的道理,才破解了这个最大的课题。他们采取“导引疏通”的办法,最终战胜了自己,创造了能够和她相依共处不离不弃的生存基础。
一个“几”字形的美丽图案,从那个时候起就定格在华夏九州的七彩版图上。她的神奇魅力,在于形如蟠龙的九曲十八弯。每一曲一弯,都承载着华夏先民的奋斗精神,都彰显着华夏先民的勤劳勇敢,都映照着华夏先民迸发智慧、创造自己民族历史和文化的璀璨光芒。
“普天有道圣人生,大地山川尽效灵。尘浊想应淘汰尽,黄河万里一时清。”这是古人的一种梦想。他们始终希望,能生活在一个像尧、舜、禹治理天下的时代。而他们又常常感叹,果真有圣人出现的时候,除非是万里黄河一下子变得清澈了。在这一点上,我们不仅可以看出人们对黄河情感的深厚程度,而且更能深深体会到人们对“河清海晏”的太平时代充满着多么强烈的期望。
自古以来,黄河中下游水流都是附着大量泥沙的。倘若有一天,人们真的发现她与往常不同了,突然变清了,那都是由于气候变化导致的上游水量减少,而流经平原地带泥沙容易沉积下来所形成的短暂影像片段。
只能说,华夏大地特殊的地理构成加上劳动人民的勇于创造,才孕育了这样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华夏先民在与她建立深厚感情的过程中,饱尝了太多的喜怒哀乐。但她反哺给华夏先民的精神财富,却是巨大的,是任何事物都替代不了的。
华夏族群围绕着她,走出了一条数千年文明的道路。华夏先民在她的哺育下,思维更加活跃,思想更加智慧,斗志更加饱满,凝聚力更加强大,创造力更加丰富。但人们在内心深处,始终对她保持着十分的敬畏。
春秋战国时期,人们把她称为“浊河”。之所以这样称呼,或许跟这个当时扰攘纷杂的社会环境有着一定的联系。人们对她充满了渴望,期盼着她能呈现出绿色的波涛,不再迭起汹涌的泥浪。可以遥想,当年那位秦后子为了逃国而面对她的茫然和无奈。但他最终向自己发起了挑战,利用聪明智慧架设了一座浮桥,这才履险如夷地跨过了这道天然鸿沟。而这鸿沟,又几尝不是人生历程中的艰难和险阻呢?
人们清楚,希望归希望,倘若有一天她真的改变了容貌变得清澈了,那就不是她的性格了。她一次次的决口改道,给人们带来的是惊心动魄和重建家园。但,人们从来没有从心理上对她表示痛恨。人们只知道,这是她给予人类的生存考验。人们理解她,也包容她,对她的情愫只会越来越浓,越来越深,越来越近。因为人们用聪明的智慧告诫自己,她是华夏族生活土地上的一条“动脉”。她的存在,就是华夏族代代繁衍生生不息的基础和根脉。
春秋时期,秦后子在黄河上建造的河桥,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想象。但由于它消逝得太快了,恐怕也只有秦后子的团队亲眼见过它横亘天堑的恢弘气势。尽管如此,它都是曾经骄傲的存在。但是,抛开“秦晋之好”不说,秦国和晋国那时候也不可能因为这道天然鸿沟就“老死不相往来”。因而,人们就发明了船只,既可以捕鱼采莲,又解决了水上交通的困难。
到了战国晚期,秦国经过改革发展具备了统一六国的实力。尤其在军事方面,已经是锐不可当的了。上世纪70年代,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境内发现“秦俑坑”的壮观场面,就充分见证了这一事实。当时,秦国的主人、后来的始皇帝,他的政治目光深远,又得到了军事家尉缭和政治家李斯等组成的智囊团鼎力支持。他们仍然采用之前的“远交近攻”方针,从公元前246年开始了“逐个击破”的军事行动。
魏国和秦国距离最近,黄河是他们的分界线。但秦国的主人并没有因为这道天然鸿沟,就改变“近攻”魏国的行动计划。就当时而言,魏国的国都在近百年前早已从安邑(今山西省运城市夏县禹王乡)迁到了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本来作为他前哨阵地的“蒲邑”(今山西省永济市蒲州镇),这时候却成了他的后防。或许,他们以为滔滔黄河就是护卫国土阻拒敌人的天然屏障,以为这个霸业在西戎的国家不具备吞并各个诸侯国的军事实力。等到秦国又一次在这里的黄河上建造了一座浮桥,天兵天将下凡一样进攻到蒲邑地面上的时候,他们这才如梦初醒,实在是管中窥豹小觑人家了。
大禹当年凿“吕梁”,打开了黄河向前奔流的通道。这个地方,就在今天的陕西省韩城市和山西省河津市之间。黄河犹如一条巨龙,从谷口腾跃而出,这一区域就被人们称为了“龙门”。当然,人们不能忘了大禹的功劳,也把这个险峻的谷口直呼为“禹门口”。对于普通百姓,只是在心里深深记住了“禹凿龙门”的故事和精神。
天地人,自然界的所有一切,其实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命运共同体。
秦国实施统一六国计划,是一种历史的进步。数百年混乱的社会局面,已经太久太久了,太需要进行一次大整合。但这个使命具体由谁来完成,则要看谁的政治远见深邃,还要看军事方面有没有实力。
可以想见,为了下好走稳这步棋,秦国的政治和军事团队,经过了怎样的殚精竭虑,研究了多少次战略地图,进行了多少次作战部署。仅收取一河之隔的魏国地面,在滔滔黄河上修建浮桥确保进军通畅顺利而言,那气魄和实力就简直令人惊愕和叹服。实质上,更让其他几个诸侯国措手不及的,则是秦国通过魏国的蒲邑、安邑一路北上,径直夺得了上党(今山西省长治市)、太原(今山西省太原市晋源区)地盘。这一缜密的行军策略,直接切断了燕国、赵国与魏国、韩国之间的联系,并形成了对赵国、魏国、韩国侧翼包围的战略态势。尽管,为打破这一局面,他们几个诸侯国匆忙着手进行“合纵”,却已为时晚矣,再怎么加强军事联合,都被秦国的马前卒牢牢牵制着,完全丧失了战略上的主动。逐个被灭亡的命运,已成定局。
黄河从内蒙古和山西交界处的老牛湾直抵龙门,一路上浪淘沙洗,都是南北流向。再往前行,来到华山和中条山(首阳山)的大峡谷地带时,便折成东西向了。这一段河流,基本上是在平原上行走。因而,她的神态显得有些矜持,脚步比较沉稳。比之上游的壑谷逼仄狭长,仿佛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缓歇的温床。她展示给人们的近乎是一种静态之美,安详中包含着慈爱。她袒露着宽广的襟怀,让两岸人民尽情地吮吸着甘甜的乳浆。也因此,这里在很早以前就有了人们习惯于口头称呼的地理名称——河东和河西。以战国而言,当时的秦国就在河西地盘上,而河东地盘便是魏国了。当然,这都是广义上的一种地理称谓。从狭义的角度讲,历史上的河东,指的便是今天的山西省永济市。
秦国要结束诸侯混乱的局面,突破口就是河东。他们从河西而来,第一个攻坚的目标却不是河东,而是水深流急的黄河。
他们知道借助河水浮力的作用,加上缆绳的拉力,以及两岸锚桩的定力,才能把设想变成现实。因而他们所建的浮桥,是一座“缆绳连舟”漂浮于河面的桥梁。在他们心里,这是一座通向胜利的桥梁。有了它,渡河就不会战战兢兢,就不会涣散军心。一定意义上,他们惊人的智慧就是华夏族利用黄河天险的具体表现。
公元前221年。这一年,被战火熏染了两个半世纪的华夏大地,终于告别喧嚣迎来了宁静。
秦扫六合,华夏大定。车同轨,书同文。接下来,这位始皇帝就要学学远古帝王去封禅泰山了,要向他的所有臣民炫耀 一下自己的功德伟业了。
封禅泰山礼毕,在銮驾返程过程中,秦始皇来到山西境内“登临太行,巡视上党”,随后进入了河东地面。
面对蒲邑的军事战略地位,遥望自己兵马修建的浮桥,远眺卷沙涌浪的滔滔黄河,这时候秦始皇怎能不发一番感慨呢?史籍记载,他当即命令随从将“蒲”改名“蒲坂”。坂,指的是长长的斜坡。这不是分明在说眼前的浮桥吗?这桥,由于飘浮在河面,又要经受北来水流的冲撞,自然又是曲形的。在他的心里,这桥就是通往自己帝都的“天桥”。
蒲坂县,就这样走进了历史。
我们常常所说的“舜都蒲坂”,都是秦始皇将“蒲”改名“蒲坂”后史学家对这块地方的考证定论。在秦朝之前,今山西永济市就叫“蒲”或“蒲邑”。而这时候,它只是秦朝河东郡(治所在安邑,今山西省夏县禹王乡)的一个属县。
一个城邑,一条大河,一座浮桥,承载了多么丰富的历史记忆!又为黄河中游这块热土,增添了多么深厚的文化底蕴!
蒲草青葱,黄河奔流。舟船摇曳,涛声依旧。那座跨河虹桥的身影,千年后的今天仿佛还在我们眼前浮现……
杨孟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