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女峰,位于昔阳县最东端的孔氏乡黄安村。黄安村现在是孔氏乡的一个自然村,曾经,它是一个行政村。九女峰北侧是黄安村,九女峰南侧是河北省赞皇县的上段村。九女峰由九座姿态俏丽、清秀自然的山峰并排相依,矗立在晋冀两省的分水岭上,这道分水岭叫庙岭,庙岭上除了有插向云霄的九女峰外,还有约3000米的古长城。
“九女峰”“古长城”,当这些字眼传入耳中时,总会使人想到山河的壮丽,也会使人想到历史的厚重,还会激起心中对过往的探究。
九女峰下的故事,让人肃然起敬!
1943年秋天的一天傍晚,驻扎在赞皇县黄北坪村一带的一支八路军小分队与扫荡的日军发生遭遇战,由于寡不敌众,八路军被打散,部分战士跑到上段村并越过九女峰向黄安村转移。一名女战士落在了后面,进入了敌人的射程之内,在临近九女峰时,被敌人击中,子弹贯穿腹部。九女峰一带沟壑纵横、树木繁盛,敌人也不敢再贸然追赶。那个漆黑的夜晚,这名中弹的女战士凭借顽强的毅力,按住伤口,忍着剧痛走走歇歇,最后是爬行到了黄安村。九女峰距离黄安村有多远?约有5华里。这5华里的路程正好就是黄安村的大东沟,这是一条崎岖不平、荆棘丛生的深沟。
黄安村所属的孔氏乡一带,是太行山的腹地,更是昔阳县、平定县、井陉县、赞皇县的交会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黄安村又位于群峰环绕的密林深处,所以,1941年初,驻扎在赞皇县黄北坪村的八路军太行一分区司令部,便决定在黄安村成立八路军太行一分区第三所战地医院,简称黄安三院。这所战地医院向西距离鬼子设立的昔阳县东冶头据点25公里,向北距离鬼子设立的平定县测鱼(现在归河北省井陉县)据点25公里,向东距离河北省赞皇县鬼子的大本营35公里,位置恰到好处。在残酷的战斗中,各处作战负伤的战士们便被送往了这里。随着伤员的不断增多,黄安村的战地医院已经无法满足救治的需要,又在一公里外郝家村的一个叫“大院”的院子里成立了分院,接纳了大量在河北省元氏县战斗中负伤的战士们。
围绕这所战地医院,还有更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保卫医院的韩排长在九女峰另一侧警戒并侦察时,与一名日军探子相遇,两人扭打在一起,韩排长被日军探子咬断了两根手指,日军探子则被韩排长用刀刺伤,失去抵抗力,被押解到黄安村。这是黄安村民看到的第一个日本鬼子,愤怒的村民要求严惩日本鬼子,但医院领导反复向村民解释,要优待俘虏,给他吃最好的饭、住最好的房,尽管当时村民很不理解,但医院领导仍然坚决贯彻党的俘虏政策,这与日本法西斯残酷虐待我被俘八路军战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另一条深山沟里,距离黄安村5华里处,孤单单地住着一户人家,其房屋低矮破陋,房顶用茅草盖住(村民把这样的房屋叫“草房”),这是黄安村掩护伤病员经常落脚的地方之一。据医院看护一班长李秀山回忆,一次反扫荡,他跟随伤病员一起转移到了这个“一家庄”,一进门看到屋里挤放的担架上躺着的伤病员全部用碗扣住了脸,他感到奇怪,仔细一看,原来是屋顶滴滴答答往下漏雨水,伤病员动弹不得,又没有东西遮雨,只好用碗扣在脸上,以免滴水溅进眼鼻。李秀山说,几十年过去了,每当他想起这个“一家庄”,碗扣脸的一幕就呈现在眼前,成为他一生中最伤感的记忆之一。
1944年,八路军在元氏县实施局部反攻,俘虏了30多个日伪军,被转送到黄安村。进村的当天夜晚,这些日伪军被关押在村民赵三毛家的窑洞顶上加层盖起的二层楼房里,由几个民兵看守。由于这几个民兵白天去半路接应俘虏,步行几十里路,身体过度疲劳,在看守中竟睡着了,日伪军趁机逃跑。他们慌不择路地向山上逃窜,被我方设立在村东橡子树下的哨兵发现,第一时间发出信号,全村军民立刻展开追捕,在医院田敬之指导员和杨云生所长的指挥下,男女老少携带大刀、红缨枪、农具等分路围剿,这些日伪军人生地不熟,他们三五人一伙四处逃窜,整整跑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便被一一抓获。
黄安村八路军战地医院,从1941年建院到1945年撤走,共存在了四年时间。这四年间,黄安村老一辈村民与部队医院同心协力、生死相依,在极其严酷的对敌斗争环境下,救治了上千名在战场上转来的伤病员,临时接应各抗日部队行军转战和休整上万人次,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徐向前、秦基伟、杨秀峰等都在这里有过居住和停留。在这个不足200人的小山村里,演绎了军民抗战的伟大和光荣,留下许多珍闻史迹。四年中发生的许多壮美的故事无法一一讲述,那是太行人民抗战的艰难岁月、那是全国人民抗战的艰难岁月,黄安三院为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中华民族养育了许多优秀的中华儿女,革命熔炉也锻造出许多高尚的八路军战士。我们那名腹部贯穿伤的女战士被老百姓救下后,送到了黄安村三所医院,当时,医药短缺,医院用老百姓教给的土办法给她止血,这些土办法是这样的:把大叶叶,又名牛耳朵叶揉碎,敷在伤口处,可以起到很好的止血作用;也有的八路军战士受伤后,用的是另一种办法,即:把高粱面掺水搓成饼状,用力按在伤口处也能起到止血的效果。那名受伤的女战士十八九岁,尽管身负重伤,但掩饰不了她浑身洋溢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几天后,伤势逐渐好转;伤势的好转更是掩饰不了她浑身洋溢的青春活力,难能可贵的是她心灵深处的高贵品质,她知道战地医院药品短缺,就把那些该她用的药让给了急需救治的战士。曾经,她给伤员们唱歌;曾经,她给伤员们讲故事;曾经,她陪伤员们聊天……她的温柔、她的活力、她的乐观、她的磁性,给了伤员们莫大的精神慰藉,然而,因为没有坚持用药,她的伤口出现了二次感染,在那个缺医少药的艰难岁月里,病情迅速恶化,我们可敬可爱的女战士最终永远闭上了双眼。因为各种原因,她没有留下姓名,但她的故事,黄安村的父老乡亲人人皆知。
她是那段时间、那片战场唯一牺牲的女战士,黄安村的父老乡亲含泪把她安葬在距离战地医院约一公里的菜树洼里,她与数百名牺牲的男战士一起长眠于这块山清水秀的土地。她的坟墓很好识别,因为她是唯一的女战士、因为她的故事太过壮美,乡亲们在安葬她时,专门把她埋在菜树洼里唯一的一棵黑枣树旁。如今,这棵黑枣树长得粗壮、粗糙,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奶奶,把女战士揽在怀中,为她疗伤,给她以抚慰。
从前线送来的伤员们,有的未到医院就牺牲了,有的经抢救无效后牺牲了,起先他们被埋在村东的长洼地里,这里掩埋着约40余名无名烈士;后来,长洼地盛不下了,就把牺牲了的战士掩埋到村南的菜树洼里去,这里掩埋着大约160多名无名烈士;在郝家村的大院设立了战地医院分院之后,郝家村的龙豆沟里又掩埋了约200余名八路军无名烈士。
这些无名烈士同我们那个女战士一样,都有着壮怀激烈的故事,正是他们构筑起了中华民族不惧外侮的伟大民族精神,正是他们筑就了中华民族的坚强脊梁。他们虽然永远长眠于晋冀交界处的九女峰下,但他们谱写的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奋进之歌,他们将与天地同在、与日月同辉。
董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