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摄影评比活动层出不穷,在获奖者中,总能看到一些平常低调潜行的山西纪实摄影师身影,屡摘头筹,令人惊诧。他们的作品并不“洋气”,大多聚焦乡土常态,拍摄地不出家附近几公里远,画面却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动人和真诚,这让笔者不禁联想到山西近年来新生代摄影师的乡土纪实摄影创作特点。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以赵树理、马烽、西戎、李束为、孙谦、胡正等人为代表,扎根于山西的乡土文学群体构成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文学流派——“山药蛋派”。山药蛋派作家以表现反映农民生活为主,以山西农村为背景,以浓厚的乡土气息为主题,展示了山西农村人民的生活、情感和价值观。山药蛋派作家敢于直面现实,他们的作品反映了农村存在的现实问题,包括斗争与贫困,理想与改变,笔触深刻而真实,充满了现实主义的态度和内心深处的悲悯。艺术手法上,山药蛋派作家追求大众化、民间化的风格,他们的作品人物形象鲜明,情节安排紧凑,语言通俗易懂,富有浓郁的民间特色。与老一辈“山药蛋派”作家的文学作品血脉相通,山西新生代的乡土纪实摄影作品同样有着耐人寻味的沉淀。
笔者2019年发起“从本土出发”山西新摄影发现计划,项目的一部分使命就是发掘和观察山西新生代纪实摄影的形态。通过5年的寻找,笔者看到了大同周世菊的《城东三十里》,温海东的《乡村娱乐》;忻州侯晋帅的《袖筒里的江湖》,袁晋锋的《乡情如水》;太原韩双喜的《心安吾乡》,段浩明的《山河故居》,贾军萍的《汾河》;还有晋中梁喜兵的《寻乡》,宋晓丽的《四季的歌谣》等一些有思想的纪实摄影师作品。去阅读这些“70后”“80后”摄影师的作品可以发现,有人关注城郊乡村的消逝,有人关注乡村生活方式的新意,有人关注乡村传统贸易形态,有人关注母亲河两岸的乡村新貌,有人关注远去的乡村旧景与故人,无论视觉语言还是文案综述方面,几乎每一个完成度较高的纪实专题都无法绕开乡土题材,无法绕开那片与成长、阵痛、温情、回忆、现实、伤逝、变化等关键词有关的朴素之地。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人,一方文化熏陶一方人,山西乡土纪实摄影与山西乡土文学一样,都具有鲜明的山西地域特色。它们以山西的乡土生活为题材,描绘了山西独特的风土人情、自然景观、民俗习惯等,充满了强烈的人文情怀。这些创作者强调人民性,关注底层人民的生活和命运,反映他们的喜怒哀乐,表达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同时以现实主义为主要创作手法,通过对现实生活的深入挖掘和描绘,揭示社会变革和差异,反映基层人民的真实生活状态。山西乡土纪实摄影的语言是朴实自然、贴近生活的,富有浓郁的地方色彩,以粗犷、空旷的外在包裹着柔情、安静的内在,传达出强烈而克制的情感。
山西新生代纪实摄影师的作品大多带有一些忧郁气质,令人在凝视中沉默,在沉默中出神。成年人的乡愁是一种深深的情感纽带,连接着他们与家乡、亲人的过去和现在。他们需要不断地和过去挥手道别,但乡愁却始终如影随形,伴随着他们走过每一个日日夜夜。乡愁是对家乡的思念和眷恋,是对过去的追忆和思考。乡愁不仅仅是对土地、山水、老宅、牛羊的怀念,更是对亲情的眷恋,是对那份纯真、质朴生活的向往和对童年记忆的不忍告别。在城市的喧嚣中,每个人都渴望找到一种心安,一种心灵的排遣。在不断前行的路上,回想起过去的日子,那些童年的欢声笑语,父母的叮咛嘱咐,门前的潺潺流水,松弛的猫狗牛羊,以及现在看来粗糙幼稚的“秘密基地”,都成为成年人内心深处的宝贵财富。
在时代变迁的洪流中,乡愁成为山西新生代纪实摄影师内心的一种坚守。他们带着乡愁前行,用影像书写着属于自己的故事,以朴素治愈焦虑。那些故事与不愿告别的过往相联系,无论未来如何变迁,始终是内心最真挚的情感寄托。
在他们的影像画面中,一些色调明快的田园风景与略显萧瑟的古村遗迹总是令人印象深刻。或许,对于一个不善言辞却可以拍照片的人来说,间歇性避世的状态可以更好地倾听原野的风声与内心的呓语,将情感宣泄释放后再默默收好。一个人静一静、走一走是幸福的,如此能够更清晰地思考问题,更深入地了解自己,从而找到针对问题更好的解决方案,来与人生阶段所遇到的迷茫和困境握手言和。通过摄影捕捉、记录、呈现的那些场景最终治愈了自己,也治愈了更多渴望被温柔以待的人。
在当下,许多摄影师会面临困惑,不清楚自己应该关注什么,或者不清楚该如何去开展一个有意义的纪实摄影项目。那不妨去仔细梳理一下自己对于乡土的情感脉络,去观察一下自己生长生活的地方,去记录一些与自身记忆、情绪、源头有关的画面。摄影师可以尝试以文学化的逻辑,诗意化的语言,呈现一些平淡、朴素却真实的景观和事物,即便微不足道,也同样能够以微光般的小观察,构建出一个丰富多样、有血有肉的大时代。
于家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