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轻轻掠过,千万朵鲜花应声绽放。月季在街头巷尾摇曳生姿,荷花与睡莲轻倚碧波相映成趣,合欢如温柔的粉霞落在枝头……繁花将我们生活的城市装扮成一座花园,这花园里不仅生长着娇艳的花朵,也生长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每一片花瓣,都是城市发展的生动注脚——生态环境的持续改善,让自然之美与城市空间深度交融;每一抹色彩,都是幸福生活的鲜活写照——推窗见绿、出门赏花的日常,是寻常百姓对宜居家园的真切期待。
让我们共赴一场繁花之约,欣赏夏花盛放的动人篇章,感受人与自然共生的和谐图景,邂逅美好生活的诗意生长。
——编者
月季满城芳
一过立夏,街边的月季花就开了。不知何时冒出了第一朵,总之,只要一朵先探个头,其余的花儿们便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地开起来了。不是一朵两朵、星星点点,而是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尽的花墙,仿佛为我居住的城市戴上了月季项链。
如今的月季花拥有绚丽的色调,红的似火、粉的若霞、黄的如星、白的胜雪,不同颜色之间又存了几十种渐变的色度,让花墙不再单调。花朵你推我挤地拥在一起,但因为搭配了灵动的绿叶,并不显得庸俗。远远望去,整个花墙似锦缎,热烈奔放。车辆驶过,像是在花的海洋里驰骋,绿叶掀起流波,满是浪漫的柔情。
若是靠近了细细品鉴,则会情不自禁地为大自然的妙手雕琢点赞。月季花瓣层层叠叠,如丝缎般在阳光下流转着光泽。微风拂来,娇蕊羞花随风轻轻摆动,花瓣舒卷之间成了半遮半掩的美人,捎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香度不浓不淡刚刚好。
黄昏时分,常见有蝴蝶在花间飞舞。它们不挑花朵,只要是绽放的,便去亲近。有时蝴蝶停在花瓣上,花枝便轻轻颤动,仿佛在与蝶私语。过路行人匆匆、汽车呼啸而过,而这一角的花与蝶却自有一番天地。喧嚣的都市,便多了宁静之美。
久而久之,我对月季花生出了别样情感:尊重、敬佩。路上车水马龙,生在绿化带中的它们吸着源源不断的汽车尾气,却是一年比一年长得旺。花匠们修剪得勤快,它们便也长得茂盛,新枝老干间迸出大朵的花来,向着行人招摇。
犹记去年深秋,园林工人将月季花的老枝尽数剪去,只留光秃秃几截短桩,黑褐色的,枯死了一般。没想到春风一吹,那断处竟冒出嫩红的芽来,日生夜长,转眼便舒枝展叶。及至开花,更是泼辣,一朵未谢一朵又开,前赴后继地热闹着。这些月季花,年复一年地生长、开花、凋零、再生,与这座城市一同呼吸,与这街上的人一同老去。怪不得,苏轼曾咏颂月季,“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长占四时春”;杨万里也曾有诗云:“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均是赞美月季的坚韧与美丽。
这般生命力,着实令人惊叹。温室里的花总是娇贵得很,温度高了低了、水多了少了,都要萎蔫。而这里的月季花,风里来雨里去,反倒愈发精神。暴雨过后,花瓣零落一地,枝干却挺得更直;大风刮过,花朵摇摇欲坠,根却扎得更深。我想要捡被园丁剪下的多余花枝回家栽种,可转念一想,没了烈日的曝晒与暴雨的浇打,它还会有这般盛放的美丽吗?于是我停了下来,只静静驻足、细细观赏、慢慢品味,试图与它建立某种心灵深处的联系。
世上的人,也如这花一般,有生长在温室里的,也有生长在野地里的。前者备受呵护,却常弱不禁风;后者饱经风霜,反倒坚韧不拔。这中间的差别,大抵就在“经历”一词上吧。这也让我更加明白:唯有经历风霜雨露,才能绽放最本真的生命。
我与爱花的父亲聊起月季花,父亲向我讲述了这种花的生长习性:它不挑地方,贫瘠的土壤也好、肥沃的花圃也罢,只要有一隙之地,就能生根发芽。月季花的这种品性,倒与这城里的许多人相似。偌大的城市里,有多少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呢?大多是四面八方聚拢来的,如我一般,在这块土地上扎根、生长,最终也将如这些月季花一样,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据父辈讲,我的太奶奶曾在自家小院辟出一小块花圃,植牡丹、月季、兰花等各色花卉。多年以后,唯有两株月季经历风雨洗礼,仍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两株硕大的月季,目送三代老人远去,陪父亲这一代变老,看大了我们这一代,又等来了我们的孩子。家人们都称其为“老人花”,以长辈之礼尊之重之。
我不由得对眼前的月季花肃然起敬了。拾一片不知何时零落的月季花瓣,将它夹入随身携带的日记本中,希望每每入目,都能让我记起如初的感动。
静园
心上合欢
村口有两株开花的树。每逢盛夏,碧绿的枝叶间便腾起粉红的云霞,并弥散着甜甜的香味,笼着荷锄劳作的农人,笼着返乡归家的游子。
每每闻见这花香,看见那花儿,心中便莫名地涌生一股暖意,进而心生欢喜。
童年时,曾与小伙伴一起上树,摘下几朵,送给爱臭美的小妹。小妹兴奋地戴在头上,红霞便在发梢浮动跳跃,与绯红的小脸儿一样美。有时,调皮的孩子会欺负“老实人”,举着花儿,捻动花柄,如挥动一把小扫帚,轻扫人家的脸蛋儿或耳朵,痒得很。
我常爱将花儿摆在掌心把玩。簇簇柔长的花丝顶着嫩黄的点状花粉,如古时美人撑开在胸前的绒扇,透着或妩媚或淑雅的古典美。只是美人不知何处去,空留无数绒扇在树间。端详完,会将花儿夹在书页间,绒扇风干定型,香味隐隐还在,花香与书香交融,引我展书苦读,相伴日夜。
这花儿叫啥?当时未曾从书中识得,只随乡亲们亲切地称其“绒花”,应是取“花开绒绒”之意。甚好!一个“绒”字,质感、情态,乃至气质、色彩,全有了,透着喜欢。绒花,就这样一年一年开在故乡,开在我的心上。
离开故乡,在小城工作。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令我心生孤寂,惟有用无尽的奔忙将生活填满。一次加班结束,我疾步迈进一家刀削面馆,点了一大碗犒劳自己。抹嘴,走出面馆,仰面,深呼吸,竟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对,是绒花,是绒花香。
就在面馆外的街头,几株行道树就是绒花树。半年有余,整日匆匆,从未细细看过它们,但这盛夏,我还是“闻香”识得了这久违的绒花,和故乡的那两株一模一样。昏黄的街灯下,依稀辨得那团团粉红、枝枝翠绿,不由得心中踏实下来。于是,每个晨昏上下班,我便特意绕路看那几株绒花树,当然也成了那家面馆的常客。
店主开店十余年,端上桌的刀削面量足、味美、价廉,且服务周到,口碑甚好。来这里的顾客络绎不绝。店主说:“来这儿开店时,就有这几棵树,也是沾了这树的光,不少人寻香而来,吃面赏花。这树有意思,早晨迎着阳光,花儿像扇子一样打开,叶子也展开;晚上,花叶又像含羞草一样合拢起来。我每天和这树一起,早上开张,晚上打烊,一天忙忙碌碌,和来往顾客和和气气……知足!”
有这般神奇?几日观察,果真如此。我翻阅书籍,查得绒花竟有一个甚是诗意的学名——合欢。合欢,因“合”生“欢”。这名字,我更喜欢,透着生活的真义与美好的期许。于是,我权当合欢是大名,绒花是小名了。
也因了这合欢树,我试着将异乡当作故乡,将异乡人视作故乡人,慢慢融入了小城,与合欢树一样日出抖擞,日落休整,工作打开了一片天地;与合欢花一样温和待人,播撒馨香,珍惜与每个人的同城之缘,因此不再孤单。
我真正如街边的合欢树一般在小城扎下根,是在成家之后。当年与妻结婚之时,正值盛夏,租住在城东一处小院的两间西厢房,巧的是院中竟植有一株高大的合欢树。树干粗壮,枝叶葳蕤,花开馥郁,满院飘香,笼着这座小院,笼着我们俩。在树下,搭棚做饭,摆桌吃饭,摇扇乘凉,静扫落花,捻花逗趣,度过了一年的美好时光。
房东说,这株合欢树是他父亲当年栽下的,几十年,根深叶茂。人虽已逝,却将这树留给了后人。老人家是热爱合欢之人,更是谦恭和善之人,因高大的合欢树影响了邻居采光,便忍痛割爱,毅然砍掉了伸向邻居院内的那根枝干。树的伤疤还在,可几代邻里的和睦更在。
因这合欢,我和妻子恩爱有加;也因这合欢,我们与房东一家及左右邻居有了很深的情谊。以至于我们离开那院十几年,依然常在合欢花开的时节,回那里看看,看看如今的他们,看看当年的我们。
今年我因工作需要常驻外地。那日,妻子微信中说:“街上的绒花开了,回来看吧!”我顿时心生欢喜,上上次离家,合欢树刚冒出新芽;上次离家,已然挺起了浓密的树冠;如今合欢已绽放,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想必,村口的、街旁的、小院里的合欢皆已开好,也正等着我。这不,一朵一朵的合欢已从故乡如小绒伞一般纷扬飞来,落在我的心上,绒绒的、粉粉的、甜甜的,还痒痒的……
张金刚
圆荷始绽放
我看荷的地方有三处,一处是离家不远的公园;一处面积更大的,在城南10余公里外,一个堪称湖的公园;还有一处是停车位附近巴掌大的一块空地。
我常去离家不远的公园看荷。夏至,荷塘里的荷叶圆圆如盖,遮盖了水面,几枝荷花探出叶丛,骄傲地绽开了花朵。那里的荷花开得不大,粉色的居多。水体边缘还种了不少睡莲,花朵小,皱褶多,浮在水面,水涨花高,水落花低,自在得很。不像荷花,离开水面就拼命向上长,试图和荷叶或者其他荷花拉开距离。
湖边的荷,我三两年都不曾去过一次。在这个城市生活了30余年,去湖边游玩不足五六次,看到荷花不足两次。印象最深的是淘得一枚相机镜头后,我专门骑自行车去湖边拍荷花。这也是我唯一一次如此细致地看荷。
湖边有一处种植荷花的区域,特意种植的果真就不同。淡绿色、紫色、鹅黄色、粉色带斑点的,不光颜色稀有,就连花朵的形状也是多种多样。常见的荷花初开如双手合十,绽开如手掌摊开。这次我看到的荷花,半开时像厚重的铜钟,外体饱满圆润,花瓣厚有质感,有一种营养丰富、养尊处优的感觉。花朵开得更大更艳丽。
湖心岛上有几朵淡绿色的荷花正在盛放,远远看,就比其他花朵更大、更高,直立在群荷中央,显得格外醒目。从湖岸去湖心岛有几个土丘挨得比较近,雨水少,许多土丘露出水面,呈现半干涸状态。早有行人踏出一条小路来。我便沿着前人的脚印,小心翼翼到达湖心岛,拍摄了一组荷花图片,时常会在电脑上欣赏。
我的故乡位于黄河河道内,土质疏松,存不住水,故而没有种荷的历史。要想看荷,得步行十余里到镇子上。镇子外,有一方大大的荷塘。
我对荷叶、荷花、藕都充满好奇。春末,嫩绿的荷叶零星浮现在水塘。盛夏,便是满满一塘荷叶,亭亭如盖,无数枝花刺向天穹。花开如碗口大小,仔细看,盛开的荷花既热情奔放,又有一种静谧的神态。面对一塘荷叶荷花,我心里痒痒的,想掐一朵带回家,但是觉得带回去也会枯萎,影响花的寿命,再者担心守塘的人会大声驱赶,以后不允许我再来看荷。来了,看到了,满心愉悦。这种状态,我觉得比掐一两朵荷花带回去更好。
我喜欢这田田荷叶,也喜欢这满眼绿色和悠悠清香。我便试着用废弃的水桶、泡沫箱种植荷。第一年,藕发芽,出了三支荷叶,大小如手中蒲扇,长了半年,始终没有开花。第二年,冬天在菜市场买藕时,我便留意有芽尖的藕,每每发现必买回来,放到瓷坛里加湿土保存。春暖花开时,停车位附近的空地上便摆满了瓷缸、水桶、泡沫箱。我将芽尖藕种下去,灌满水,使其有一种池塘的感觉。惊蛰时露芽,小满时荷叶圆圆,掩藏了缸、桶、箱,叶子连成一片,像是一片小小荷塘。到了现在,公园里的荷花争相开放、千娇百媚,而我的荷依旧绿色一片,不见一个花苞出现。我日日站在它们身边,看荷叶浓绿醉人之色,看清晰如血脉的叶脉辐射开来,看圆圆如盖的叶子随风跳舞。
我觉得它们很美,没有花开也不影响它的魅力。
韦应物有诗云:“绿筠尚含粉,圆荷始散芳。”古人爱荷,不仅因其清雅之姿,更因其品格高洁。荷叶虽生于淤泥,却不染纤尘;荷花虽开于浊水,却不减其芳。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质,正是文人雅士所推崇的精神。
夏至与荷,在民俗中也有不少渊源。有些地方在夏至这天会用荷叶包裹食物,寓意吉祥。荷叶清香,能祛暑气,又能增添食物的风味。古人认为,夏至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候,而荷花恰在此时盛开,正应了阴阳调和之理。
一方池塘,碧波荡漾,夏至的荷,静静地开,默默地香。那圆圆的叶子,像一把把撑开的绿伞,为水中的鱼儿遮阳挡雨。叶面上的水珠,晶莹剔透,随风滚动,却不沾湿叶面。这种自洁的特性,令人称奇。
我的荷虽然没有开花,但那一片浓绿已足够赏心悦目。清晨,我都要去看看它们,看露珠在叶面上滚动,看阳光透过叶脉的纹路。开与不开,它们都用满目的绿,把日子染成了清欢。
这种简单的快乐,也很让我满足。
徐龙宽
花有约 人不误
一年四季,总有花开。春天的芳菲歇去后,还有许多夏花次第开放,茉莉、紫薇、牵牛、栀子、绣球、荷花、睡莲……以及数不胜数的小野花,真是乱花迷眼,令人目不暇接。泰戈尔说:愿生如夏花之绚烂。
花有约,人不误。从春到夏、从夏到秋,我会随着季节推进,关注每一种花开的时间。听闻城南迎春花拉开了春的序幕,我会去看看;听闻公园里的桃花如霞似锦,我会去看看;听闻马路边的紫丁香芬芳夹道,我会去看看;听闻城西的郁金香盛满醉人春光,我会去看看;听闻城中的牡丹园花动一城,我会去看看;听闻无尽夏演绎夏日的绚烂与辉煌,我会去看看……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毕竟,那么多看花人中,怎么能少了我一个?毕竟,凡俗日子那么多,总要抽一点时间,去看看花。
花是什么呢?是美好,是希望,是快乐,是生机,是季节的菁华,是忘忧的良药。
杜牧说:“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欧阳修说:“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朱敦儒说:“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
白居易当值丝纶阁,寂寞闲坐,觉刻漏声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苏东坡谪居黄州,见定惠院东小山上,有海棠一株,“每岁盛开,必携客置酒,已五醉其下矣。”
史铁生双腿瘫痪后,为让他心情好些,他母亲总是对他说:“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
总之,对着一树花开或一朵绽放,愁绪会暂时忘却,烦扰会得到纾解,焦躁会变得平静,思念会变得悠长。
鲜花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珍贵礼物,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不管是孤独的一朵,还是蓬勃的一片;不管是墙角的一枝,还是花圃的满园;不管是馨香的春兰,还是无香的蝴蝶兰;不管是花开动京城的牡丹,还是寂寞开无主的野花;不管是硕大的向日葵,还是如米小的苔花……当它们蓦然撞进我们眼里来,都有着无限的惊喜和寓意。
一夜好风吹,新花一万枝。风前调玉管,花下簇金羁。抽空去看看花吧,去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去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去看“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去看“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昨日花已老,今日花正好。抽空去看看花吧,像去看望一个一年才能相见一回的老朋友,或者,像去结识一个初次谋面的新朋友。毕竟,它们中的大多数在短短十几天,短短几天,甚至只是短短几小时后,就会凋零萎谢,徒留爱花人的叹息。
但,只要花开过了,你欣赏过了,花的静美就刻在了你的心里,花的芬芳就进入了你的灵魂。
花不曾误了季节,我们也别误了赏花。时下夏花绚烂,记得抽空去看榴花开欲然,看葵花向日倾,看蔷薇一架香,看菡萏发荷花……
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