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奎同志原是我在《红旗》杂志时期的同事。他长期从事经济、历史研究之余,常常写诗词抒发情愫。这些诗歌又常常不自觉地引起我的共鸣,使我过目难忘。
由于我们年龄段大体相近,出身、求学与工作又有着某些相似或相同经历,故对他诗中表述的亲情、乡情、友情,感到特别亲切温馨。“报国但凭三寸笔,怀师总系九回肠,每从昨日思今日,却把他乡作故乡。”“别离三载总相思,地北天南各驱驰,梦绕故乡归未得,却逢花甲忆儿时。”“老去无端温旧梦,闲来有绪望家乡。”内心的浓浓乡情,溢于笔端,也勾起我对故乡的无限追忆与怀念。故乡的人与事对我来说,并未因流光消逝而淡漠。前些年我在梦中得一诗句:“梦魂偏向故乡行”,以为那是自己的。后来发现那是鲁迅诗中的一句:“梦中常向故乡驰”。这诗我以前读过又忘记了,梦中出现了,就以为是自己的。这大概正是诗的魅力所在吧。用梦奎写给友人的赞语,来赞他的诗也是恰当的:“画景抒情气象新,描形绘影更传神。清泉流汇转深沉。有意栽花花怒放,无心插柳柳成荫。喜听学苑说诗人。”
梦奎写给师友的诗都言恳辞切,情深意长。如《赠友人》“屡次聆教惊妙语,几番趋访得新知。每经三里河边路,老骥犹听长啸嘶。”读到此,我立即想到我与徐荇同志(原《红旗》杂志编委,中央书记处研究室顾问)的晚年交往。徐荇知识广博,见解精辟,每一次与他交谈都令我获益匪浅。徐荇辞世后,我每过他的住处,仿佛又听到他的“惊妙语”。梦奎的诗把这种感觉表现的真实生动,使我读后由衷赞许。
《诀别胡绳》,也引起我深沉的怀念与追忆。胡绳曾是我们的老领导,后又在干校共度五年之久。他作为我党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历史学家,被人们称为“一代宗师”“活着的百科全书”。胡绳在暇余好写点诗,即使受审查期间,仍坚持不辍。梦奎继承了胡绳这一遗风。梦奎得知他病危后,即赴沪探视。这时胡绳静卧床上,梦奎靠近他耳边,说:“北京的同志都很想念您。”他缓慢睁开双眼,认出了梦奎。嘴嚅动但已说不出话,两人握手对视,泪水从他眼角溢出,而梦奎也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回京第二天即传来胡绳逝世消息。他又赶去上海同胡绳作最后告别。归京后记下当时的感受:
相对潸然满泪痕,荒村犹记共耕耘。
滩头寒暑艰难甚,茅屋晦明求索勤。
雨打风吹老当壮,天清日丽更增神。
公今此去无遗恨,喜看小康已启门。
2007年“五一”前夕,我接到梦奎寄来的《七十初度》诗二首。读罢,一是感到时光飞逝,转眼间都把我们推进古稀之境,二是我们都有幸赶上好时光,日子过得充实有意义。《七十初度》回顾往昔岁月,如“由经皆在目,往事未如烟”。又说了人生况味,如“志笃行方远,心平路广宽。”“心平”是人的一种精神状态和生活态度。顺境时,不骄不躁,有宠辱不惊的从容淡定;逆境时,不悲观失望,怨天尤人,虚掷光阴,还要有“踏过千峰路自平”的信念。梦奎在工作中,摒弃平庸,追求卓越,“披荆斩棘贾余勇,履薄临深总自期”,过出不寻常的精彩生活。
《七十初度》中“书笈闲翻随兴趣,文章漫写有东西”给我印象最深。看似漫不经心、毫无雕琢的两句大白话,实际上却是匠心独运。用“闲”和“漫”凸显作者退休生活的悠然自得、从容自在,大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而用“翻”和“写”这个作者职业的主要标志性特点,反映作者“追随诸子后,老马也加鞭”的抱负。“随兴趣”表明读书并非漫无边际,碰到什么就看什么,而是有目标、有意向、有选择。“有东西”,是指腹中有硬货,即有事实、有学养、有见解,这是一层。还有一层,即指东方与西方。因工作关系,作者经常出国访问,参加或主持国际会议,与国外一些政要、经济界人士多有来往,同时也写了不少有关国际问题的文章。在现有诗中,如《欧行三绝句》,还有一些与域外人士的交往唱和诗等,就是例证。
梦奎的诗无论词语对仗,音韵平仄,都中规中矩,恰到好处,足见作者的语言功力。梦奎是我国社科学术界公认的文章家。他的诗风也反映了他一贯提倡的文章最佳境界是深入浅出的文风。
苗作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