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似春山常乱叠,诗如秋水偶扬波。”谈起自己的阅读和创作时,军旅诗人、作家焦秋光在稿纸上写下了这样两行诗句。
在焦秋光看来,真正读书人手边的书本一定带着不同程度的“杂乱”,这是常读多读、随手就读的“证据”,而非工工整整被摆成了一面“背景墙”。创作则很多时候是真情实感在偶然中的迸发,并非刻意为之。
焦秋光笑言,被冠上“军旅诗人”的名头,也是一件偶然之事。2000年11月,在文坛同侪的抬爱下,中国诗歌协会特意为他举办了一次诗选研讨会,会后前来采访的各大媒体都不约而同地在稿件中用上了这么一个称呼。之后中国散文学会和作协的同僚们,也都在交流中这样介绍他,而事实上,这已经是他创作生涯的第几十个年头了。
谈创作 诗文求真求实,专业不离文化
“一个人算不算诗人、作家,要看你有没有作品。作品的产出才是唯一的基础和根据,而非人称的虚名。”焦秋光这样看待“军旅诗人”的称呼,“无论是人生还是创作,也不管你从事什么行业,一定要追求‘真’。我最开始写诗,就是因为喜欢毛主席的诗词,这是很简单的一个出发点。入伍之时我什么都没带,随身就一本毛主席诗集。”
正如老子《道德经》所言,人生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是回到幼儿状态。焦秋光虽然已经记不得自己的幼时所感,但在和孙辈的相处中,却重新找到了孩童才具有的“本真”状态。每当自己的小孙躺下休息之时,一旁的焦秋光都会背诵《岳阳楼记》等著名诗篇当做“催眠曲”,有天读到“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小孙突然提问“《岳阳楼记》里怎么还有奶奶(乃)?”虽然并不理解古文的涵义,在日积月累和本真童趣的结合下,小孙也逐渐开始能够背诵一些段落。
又有一日,小孙在背诵《登鹳雀楼》时,突然加入了自己的创作:“白日依山尽了,黄河入海流了。欲穷千里目了,更上一层楼了。”只此句末一“了”字,小孙就将古诗化为了散文诗。焦秋光认为,在孩童这样的抒情和调皮中,就能窥见诗歌及音韵的通则和内涵。
再背同一首诗,小孙张口又变成了:“白日依山尽尽,黄河入海流流。欲穷千里目目,更上一层楼楼。”焦秋光一听,觉得叠字的使用又有了词的味道,“有些电视节目里请一些老教授来讲儿童诗,我看内容还不如小孩自己的理解生动有趣。”
焦秋光也因此强调,现在的教育应当珍惜儿童的精力和创造力,营造良好的传统文化传承氛围,在这样的环境中,青少年的文化素养才能自然地随着成长积累。
回忆起自己的军旅生涯,焦秋光认为,这也是自己不断提升文化素养的过程,正如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文教工作者会议上提出的名言——“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生动精辟地阐明了军队文化教育的重要作用和战略意义。
焦秋光向记者举例:“有人问战士学习唐诗三百首有什么作用?我在基层当火炮技师的时候,遇到先进的装备武器,要先给骨干战士培训用法,如何能够掌握装备的结构功能?顺口溜是个很好的方式。”
“三机四架两装置,身管防盾运动体。”这种方式不仅能够帮助战士快速记忆专业知识,也透露出诗歌的文学价值和美学意义。这样将专业和文化融为一体的方法论,也跟随焦秋光从基层走到现在。
1968年(19岁)入伍,焦秋光的军事生涯主要从事武器装备工作,当过车炮修理班班长,炮兵营火炮技师,团和师装备股(科)助理员,历任北京军区炮兵司令部参谋,北京军区司令部装备处长,总参谋部装备部部队管理工作研究室研究员、主任,总装备部综合计划部论证中心部队装备管理研究室主任。1988年8月他被授予上校军衔,1993年6月晋升大校军衔。
时至今日,焦秋光已经主编、参编《装备工作规章制度汇编》《军事装备管理学》《军用主题词·武器装备管理》《文化装备管理学》《装备工作名词术语释义》等军事装备专业书籍数十部,由他主撰的“军事装备”“武器装备”等词目入选《辞海》。几十年来,他将自己的军旅生涯写成一篇篇“诗日记”,不要求严格遵循格律,惟求真实真情。走遍祖国大好河山的他,也用诗句记录下了中国风景名胜的一幅幅优美画卷。
谈学习 坚持知识积累,读书打破束缚
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中国诗歌学会理事、诗歌理论家、作家丁国成在读罢《焦秋光诗选》后,特意撰文《自学成才在军营》,表达自己的感动和钦佩之情。没有接受过完整系统教育的焦秋光,不仅在诗歌创作上多有建树,还从1981年起自学并通过了高考的全部课程,此外还学习了哲学、政治经济学、法学、形式逻辑等多门课程,并且取得了多个学历。而这样繁重的专业学习,“全是他自己给自己加压,全是在业务时间进行”,没有耽误任何部队里的本职工作。
“学习是始终不能间断的,是需要坚持的。”在学习过程中,焦秋光虽然对军事专业知识有所侧重,但其他方面的积累也为他武器装备的专业研究提供了坚实支撑。
“从科学上讲,我们人类暂时只能认识物质世界的5%,剩下的95%都看不到。对于个体来说也是如此,每个人的大脑都开发得太少,其实人类的思维容量深不可测。”有人也曾好奇,诗歌创作讲求形象思维,军事装备研究讲求逻辑思维,貌似完全不相关。但焦秋光认为,这种“固化”往往是自己加之于自身的。当今文坛有很多优秀诗人,本职工作其实是画家、科学家或者经济学家,更不用说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毛泽东,留下了多少脍炙人口的诗篇。
焦秋光建议现在的青年学生,不要被学科所束缚,学校也应当提供更多开放性课程供青年探索学习。不过他强调,任何领域的学习都要遵从从浅入深、由表及里的过程,有了兴趣固然好,但不能停留在快餐文化的摄入上,“方便面吃多了肯定是倒胃口的。”
以读书为荣、以读书为乐,焦秋光表示,现在的手机等智能工具为年轻人提供了很好的索引功能,但真正要有文化积淀,只能回归书本阅读经典名著,“比如从诸子百家中选感兴趣的读,也可以读四大名著、张恨水的《啼笑因缘》、钱钟书的《围城》、鲁迅的《阿Q正传》和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经典名著也是很多样的。”
焦秋光提出,相关部门需要支持实体书店的发展,营造良好的社会文化氛围,在有关专业的侧重阅读外,同时引导年轻人读好经典,多读对社会经济有益的、对时代发展有用的书籍。
“反复读经典,自己多琢磨,尤其是注重中国传统文化的积累,如果要我提建议,我就提这几点。”除了多读,焦秋光还提倡年轻人动笔多写,不一定要求发表,也无需老了才觉得“攒够经验”:“大时候不如小时候,比如我小孙在诗句后加一个字,就读起来亲切出彩,大了很难再有这种‘灵感’,有了也不敢说出来。”
谈故乡 编纂百年文史,落叶化泥护花
读经典可以跟古人对话,把两千多年前的先贤请到自己面前。人寿仅仅百年,能和古今中外的灵魂交流,极大充实了自己的人生广度与深度。而如若留下自己的作品和印迹,则可以延伸生命的长度。
在2005年退休之后,焦秋光投身于家乡山西盂县的文学作品编纂之中,由其主编的《百年盂县诗歌》《百年盂县散文》已出版印行,《百年盂县小说》及《百年盂县戏剧》等书系也在陆续编写和出版中,上述四本书生动鲜活地展现了盂县百年文学历史。
“留下这些东西,既是历史的传承,也是后人借鉴创新的基础。”焦秋光打趣道:“有人不识盂县,只知读成‘孟县’。其实早在春秋时期,盂县就已是晋国三十一县之一,到今天已经2537岁了。”
在滚滚历史长河中,盂县成长为文化资源大县,走出了众多的秀才进士,人数在山西名列前茅;留存了从宋金时期到清代的多处古壁画,成为近年来重要的考古发现;作为中国戏曲之乡山西的重要地点,盂县曾下辖500余村,拥有530个剧团和剧社,村村有剧团,村村有戏台,起到了极大的民间教化作用……
个体的成长离不开故乡的养分,在外戎马半生,焦秋光眼里的落叶归根不仅是回到家乡,“落叶要变成肥料,化泥反哺培养你成长的故乡,培育新一代的花草,这才是真正的落叶归根。”
2013年,由焦秋光撰、赵一唐(著名盂县籍书画家)书的《盂县赋》出版,两人特意印刷五千本赠与盂县各中小学,供当地青少年了解乡土历史、乡土文化。
里仁为美,知者利仁。近年来,焦秋光为故乡相继写下《盂州赋》及《乌纱村赋》,正如后者所言——“和谐互帮,踔厉奋发,砥砺前行,长风浩荡起新程也!”这是他对故乡的美好冀望。
陈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