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赵亚体的漫画

　　初识亚体兄，是在几年前《山西市场导报》韩总编组织的一次聚会上。此前曾在该报和韩总编的微信里看过亚体兄的漫画，因此，早就知道有一位太铁中院的副院长擅长漫画，在业内颇有影响。当然，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法官是严肃傲慢的（何况还是一位领导！）漫画是活泼烂漫的，这两者怎样才能统一起来呢？这个疑惑，在看到亚体兄那谦和随意的一笑时，顿然解开了。
　　后来，与亚体兄的交往逐渐增多。有过对人生社会的漫谈，能感受到他内在的谦逊；有过对儿女教育的同感，都有着人到中年的各种责任；有过对法学问题的探讨，看到了他作为法官的严谨……当然，谈得频次最多的还是他的漫画。我常跟他开玩笑说：有个漫画家叫赵亚，他的画风自成一体，人称“赵亚体”。亚体兄连连笑着摆手说不敢不敢，那一份笑意中，有自己漫画得到认可的满足，也有一份被如此褒奖（或调侃）的羞涩。
　　读亚体兄的漫画，有如走进一个风光旖旎的世界。这都源于他丰富的阅历、执着的追求、跃动的思想和深刻的观察。透过这些漫画，我们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灵魂，开启了一扇观察世界的窗口。粗略来看，他的漫画题材主要有如下几类：

抨击腐败：诙谐中的辛辣

　　这类作品多是对各种腐败行为的毫不留情的讽刺和鞭挞。如果说服从是军人的天职，那么讽刺就是漫画的天职。讽刺不公、呼吁正气正是漫画的传统。改革开放以来，方成的《无动于衷》《脑瘤手术》《武大郎开店》，华君武的《哼哈二将》《西江月》等作品，都是这个时期对官僚主义辛辣讽刺的漫画佳作。亚体兄的漫画，也继承了这个优秀的传统。他创作的《存心故意》，画面是一位官大人仰面朝天，张开大口，挺着肚子，趾高气扬。他一边大呼：“这个反正都对”，一边挥舞着一张纸，纸上有一个倒写的“非”字。还有一张纸悬在空中，倒写着一个“是”字，也许是他刚刚扔掉的。这位大人一手后背，一手拿纸，其大言炎炎、颠倒是非的形象已然栩栩如生。更妙的是，这位官大人的心也是颠倒的，而且被涂成了黑色——好一个“黑心”官员！颠倒是非的形象跃然纸上。此时无声胜有声，于无声处响惊雷。亚体兄此画线条简洁，文字不多，却内涵丰富，耐人寻味。读这幅画，感觉到亚体兄构思之妙。如果没有那个颠倒的“黑心”，此画也足以表达出某些人颠倒是非的丑态；而加上这颗“黑心”，则是画龙点睛，更上一层楼，形象更加鲜明，主题更加深刻，令人叹服。
　　此外，还有《油皮老八戒》《双面人》《某机关里的某干部》《关于我女儿的婚事嘛……》等作品，也都是讽刺官僚主义的佳作。让人看后忍俊不禁，在笑声之后，陷入了沉思。给你笑声，更给你思考，正是亚体兄讽刺类漫画的魅力所在。

社会百态：小漫画中的大世界

　　一幅好的漫画作品，大体需要具备简洁明了的画面、丰富深刻的思想、妙趣横生的“笑”果和心系民众的责任。由是观之，亚体兄的一些以各种社会现象为题材的作品，就具备了这些要素。这些观察社会的作品，参透着他对人性的分析。例如《道具略变》，这一组图共有三幅画，图中一位身穿马戏团表演服的演员，手执铁环，训练有素的小狗便钻进铁环。后来演员将铁环换成一枚大铜钱，便有一个旁观者钻进了铜钱的方孔之中——真是钻进“钱眼”里了！这组图动感十足，前后连贯，充满喜剧色彩。他用形象的画面，表达了“一切向钱看”的畸形社会现象，并对此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漫画的一个特点是用具象的线条来表达抽象的情感，亚体兄深知其中三味，在其作品中的运用可谓炉火纯青。这组图更像是连环画，画面上讲述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实际是借画面来表达对拜金主义、金钱至上的强烈讽刺。
　　丁聪先生也有一幅讽刺拜金主义的作品《请！》。画面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人，脸上是一个“$”，再无其他器官和表情。中间有一位干部装扮的人，弯腰伸出双手做出“请”的姿态，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这位干部身后，是一群排队的人。很显然，这位干部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金钱服务？答案不言自明。这幅漫画对比鲜明，十分辛辣。在我看来，亚体兄《道具略变》这组漫画，与“小丁”的这幅《请！》在创作主旨上可谓不谋而合，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亚体兄的漫画并不都是讽刺，还记录了他对生活百态的体悟。例如《茶余饭后》一组四幅漫画，展现的是极具烟火气的世俗生活，但他不限于只是对现实的记录，而是有自己独到的思考，配以幽默诙谐的语言，读后莞尔一笑，啧啧称赞。吃饭时有苍蝇光临，当然不是愉快的事情，亚体兄注以文字：“食欲再好，不敌一只虫无理取闹”，一下子就把读者的思路从饭桌引向了社会，提升了画作的思想境界。在饭桌上酒酣耳热、称兄道弟已是司空见惯，他能以一句“无论多生分，都能被酒煮熟”的妙评，“生”和“熟”在此一语双关，既佩服他对生活的深刻总结，又被他的语言天赋逗得忍俊不禁。原来亚体兄温文尔雅的外表背后，还有这样一副烂漫有趣的热肠。而这样的幽默所体现出的智慧，在他的漫画中并不少见。
　　《古井新编》的画面很简单，是一口古井，井口插着两面旗，一面旗上写着“天下第一井”，口气何其豪迈也哉！另一面旗上写着“井中第一蛙”。两相对比，出人意料，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正是对井底之蛙的刻骨嘲讽。我们的生活中有多少这样的井？井中有多少这样的蛙？反躬自省，我们是不是也处在一个看不见的井中？我们是不是那只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这幅漫画，如同一面镜子，既照出了一些人的丑态，也足以让人自我警示。

人生哲理：老物件的新视角

　　立足法院，观察社会，思考人生，在亚体兄的漫画中都有体现。从青春时期给同学的毕业赠画，到年过半百的阅尽沧桑，他的漫画浸润着对人生意义的思考。比如《老物件》系列，就是他思考人生的结晶。他笔下的老物件，并非单一的写实，也不是纯粹的怀旧，而是借物咏情，借物言世。对于簸箕，他的题字是：“反复颠簸，选出坚实良种”；对于纺车，他的注解是：“将一团乱絮打理出柔韧的头绪”；对于水井，他的心得是：“上下求索，于深处汲取甘泉”；对于碌碡，他的认识是：“细碎的美好，历经碾压获得”……这些清新隽永、意韵悠长的话，即便没有漫画，也可以独立成文，秒杀一众心灵鸡汤。这组《老物件》漫画，其实有一个共同的旨趣，体现了作者积极向上、自强不息、坚忍不拔、不慕功利的达观心态。
　　此外，其《零星雨》之二十二是一幅人的头像，额头上是剖面图，里面有人在耕种，一半是庄稼，一半是杂草。亚体兄用散文诗的语言写道：“你我都拥有着的大脑呵——这一块至为肥沃的土地：即使你不去充分耕耘和利用，它也会滋生一地悠闲的蓬草。”体现出作者对于鼓励独立思考、倡导认真学习的积极心态。读这些漫画，能够给人一种“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的上进力量。

其他题材：冷眼中的热心肠

　　不仅如此，亚体兄的漫画还涉及很多题材，例如环保。他的《未来鸟巢》就是一幅环保题材的佳作。画面下方是几个被砍掉大树的树桩，树桩上绑着一根绳子，绳子上面是几个气球，气球中有一个鸟巢，几只鸟儿嗷嗷待哺，等着鸟妈妈喂食。这个构思堪称绝妙。“未来鸟巢”使人充满想象和好奇，对未来总有一些高科技的想象。但是，这幅漫画没有任何高科技的元素，而是鸟儿把巢搭在气球上。事实上鸟巢是不可能建在气球上的，循此思路，大树都被砍光了，鸟儿在哪里筑巢呢？无处可去，只好搭在气球上。如果在现实中，这必然荒诞无稽；而在漫画世界里，却充满了想象力，引发人们对于环境保护的思考。众所周知，孩子们喜欢气球，喜庆盛典也离不了气球，而漫画中的气球却是未来鸟儿的栖身地，未来的鸟巢在哪里？未来的孩子们该向何处去？如果画面成真，那才真正是人类的悲剧。那气球就不再是欢乐庆典的符号，而是人类末日的昭示。环保题材的还有《无奈》《化腐朽为神奇》等，都表达了他对环境保护的关注。
　　此外，亚体兄的一些漫画表达了传统孝道的认同、对公共道德的弘扬。例如《缘兮怨兮》《天下第一关》表达了对兄弟不和、儿女不孝的谴责。《拷问良知》一组四幅，分别用“捐还是不捐”“扶还是不扶”“管还是不管”“给还是不给”为题，活画出了现实生活中的公德困境。《横行惯了难免一劫》画了一只受伤的螃蟹，以螃蟹为喻，是对作威作福者的警告。还有《楼道是大家的》则是对公德的呼吁和坚守，也可以看出亚体兄的拳拳赤子之心。
　　亚体兄常说，漫画是他的业余爱好，自己不是专业出身。其实，在文学艺术领域，很多卓有成就的大家，恰恰不是所谓的专业出身。王羲之是书圣，而不是以书法为业；李白是诗仙，而不是以写诗谋生；杜甫是诗圣，写诗也是有感而发，并非现在意义上的“专业”诗人。毛泽东的诗词和书法成就斐然，他是诗词和书法专业出身吗？亚体兄坚持漫画创作近四十年，发表近千幅作品，几十年笔耕不辍，还有比这样的业余选手更专业的吗？其实，世间本没有专业，业余的人多了，也便成了专业。对于亚体兄而言，漫画凝聚了他人生的思考、品性的修养和精神的寄托。诗言志，画抒情，一支画笔写春秋，有此足矣，遑论其他。
　　柏拉图有言：“美是真的光辉。”读亚体兄的漫画，其实也是一种美的历程。其中的画面美、形式美、内容美、精神美，都给人以精神愉悦之美的享受。《桃花源记》有言：“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种体验，恰如我阅读亚体兄的漫画。我顿悟，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文艺青年，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中年法官，更是一个精神丰叠、不懈追求美的翩翩少年。
　　当然，亚体兄的漫画也有其不足。窃以为，亚体兄尚未形成自己个性鲜明的独特风格，是其不足。举凡漫画界声誉卓著者，莫不以独特风格行世。方成的漫画常以古代人物为题，华君武的漫画擅用动物题材，丁聪的漫画有明显的版画风格。当今比较走红的老树，恬淡的画风中似乎总有丰子恺的影子。因此，借鉴和超越，走出前人，走出自己，这或许是亚体兄自成一家的必经之路。真心祝愿亚体兄能够真正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在漫画界形成自己的“赵亚体”。
　　险峰在前，路在脚下！（作者：山西财经大学法学院 郭相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