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1版:文踪墨痕

影像里的银圆山庄和它的前世今生

  


  一部摄像机,几支画笔,包里再带些随身物品,一抬脚,郭东升导演出发了。从他矫健的步伐和挺直的腰板,根本看不出是一位七十岁的老人。之前,郭导拍摄的《大汖》《猴年马事》《三矿》《村晚》等非常贴近百姓生活的纪录片,已深入人心,并多次拿过国内外纪录片大奖。这次,他把镜头转向被誉为山西“小布达拉宫”的官沟张家大院的“银圆山庄”,一定有他的道理。
  随着镜头,一幅恢弘庄重、古朴典雅的画面,在几声鸦叫犬吠、雪花飞舞的除夕,在张家后人诵读祖训的声调里,将一座浸染了三百多年山庄的历史画卷,轻轻拉开帷幕。
  官方记载“银圆山庄位于山西省阳泉市西部3公里处的矿区官沟村,属于典型的北方民居建筑群。始建于清康熙39年前后,占地面积为24000平方米,地下建筑8000平方米。整个山庄依山而建,由11套院落组成,上下落差将近50米。上巷为三级式四合院,下巷为六级式四合院。十层建筑整齐划一、错落有致,构成一幅别致壮观的阶梯式庭院”。
  一年12个月,共有24个节气。这24个节气,在郭导眼里,就是24个不同的景致。
  在郭导的镜头里,什么都是美的,一切都有生命。一朵盛开在窑洞前的小花、纵横交错的梯田、悬挂在门洞里的孤独的红灯笼,以及收工后西沉的夕阳等等。这些跳跃式、碎片似的镜头,穿插在山庄百年历史的河流中,灵动自然,仿佛清流一般直击人心。


  一部纪录片的产生,离不开主创人员的全部心血。它包括实地考察、人文挖掘、修缮维护、采访记录,最后在影像里还原真相。一座浸染了百年兴衰的银圆山庄,就是一部浓缩了的中国近代史。银圆山庄依山就势,从山底望去,一道蜿蜒的坡路就是一个故事。
  那么,张家是怎么发家的呢?墙上贴着“发家承德”里写道:官沟张氏之前世代农耕,至二世张有成年后,他一人肩挑一锅一碗及数件工具,以钉鞋为业,游走四方谋求生存。行至河北承德,常在山西介休冀姓人氏所开店铺门外干活。未曾想到,其日常生活所用的铁锅,却引起当地人的注意,许多人求其回家时代为购买。张有感到这不失为一条生财之道,于是和冀姓人氏合伙做此买卖。初见利润后,便正式设永字号店铺,专营铁货类商品。至今,在银圆山坡的砖墙缝隙,还留有当时插进去的铁锅片。张富祥说,那是为了让墙壁更坚固。
  郭祯田老师是挖掘张家大院人文历史学者,他不仅参与了《银圆山庄》拍摄的全过程,还著书立说表达自己的观点。他说“回望张氏家族三百年的兴衰史,发现官沟第八世掌门人张士林是怎样也绕不过去的重要人物。在历史进程的关键时刻,他勇立潮头,成为争矿运动的首倡者和主要领导人。至今还荣耀于张家大院的‘一乡善士’‘急公好义’‘翊德僡里’三块大匾都与张公张士林有关”。
  推开学堂院古朴的大门,“平定县第五小观沟分校”的牌匾赫然在目。怎么是“观沟”呢?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典故。据说,在这个村的后面,有一座“观音庙”;山下有个池子,被称为“观音池”。村名自然就成了“观沟”。后来因张家族人在京城捐了官,有了官职,“观沟”就演变为今天的“官沟”。这座小学的前身,是张家子弟的私塾,创办人就是张公张士林。从这座学堂走出的张氏后人,有著名学者张恒寿和革命烈士张梅林,以及为新中国建设做出贡献的许多杰出人士。


  “青菜菜青来白菜菜白,爬山越岭我寻你来。”一曲民间小调,一下子就把山唱绿,把水唱清,把田里的庄稼唱得绿油油的了。韭菜嫩绿得能掐出水,还有白菜、萝卜,满树雪白的槐花,都让这个山村焕发出勃勃生机。还没有搬迁的村民说,还是农村好呀,空气没污染,稍微种点蔬菜,就能吃上最新鲜的。他们说,把槐花捋下来,和面粉搅拌在一起,加点咸盐、花椒粉,就能做成美味可口的“不烂”。不知道厨师杨华做没做,但范建国师傅的“黄米墙”却开始动工了。
  这时,郭导却把镜头对准一派丰收的场景。随着“咚咚”的鼓点,一捧捧沉甸甸的黍米,顺着农人的笑脸已收进粮仓。娶媳妇的人家张罗着碾米磨面,随之,热气腾腾的油炸糕出锅了。随之,一把把黄米被范建国师傅撒入调好的白灰里。
  范师傅说,砌黄米墙,砖最重要。首先是挑砖:有豁口的、参差不齐的,一律不用。其次为听声:声音清脆的,就是合格的。然后磨砖:被选好的青砖都要打磨得平整光滑,误差不能超过一毫米。最后是洗砖:每块青砖都要洗几遍,才能保证砌好的墙面干净整齐。把黄米倒入和好的白泥里,使其充分融合在一起。黄米黏性大、韧性强,起支撑作用。一捧白泥、一块青砖、一把瓦刀,最后,在范建国师傅的手里,形成了一条直线。修好的黄米墙,简直太漂亮了,一条条细若游丝的黄米缝,镶嵌在青砖之中,逼真得像一幅画。
  罗巍老师是古建专家,他的身上常常带着三把尺子,两把是鲁班尺,一把是营造尺。鲁班尺一般为建筑用尺,尺子上有“财、义、官、吉、病、离、劫、害”等代表兴衰的字样,边框尺寸一般都能对准吉祥数字。在山庄,罗巍老师拿着尺子对比了好几处门框,无论横竖,一开始都没能卡在吉祥缝上。还是范建国师傅从老家带回的“北京尺”才对上了吉祥数——原来我们这一带的建筑,很早就与河北、北京等地的建造尺寸一样了。明代至清朝,山西建筑雕刻工艺达到顶峰。砖雕、石雕、木雕等工艺随处可见。石雕,一般用于皇室贵族庭院;而木雕和砖雕,就成了民居首选。他说,按原样修复,修旧如旧,才是尊重历史。


  俯瞰的镜头下,是一条蜿蜒的小道。这次郭祯田老师一行人,是去拜访张梅林烈士夫妇曾经寄养女儿的一个叫野鸡圪洞的地方。几十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村民回忆起那段历史,依然泪光闪闪。张梅林(1912-1940年)阳泉市官沟村人,革命烈士。1936年参加“牺盟会”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38年调寿阳县任中共寿阳县委书记。1940年在寿阳县崔家垴村被日寇包围,在突围中壮烈牺牲,时年28岁。
  学堂院修缮完毕,迎来两位耄耋老人。他们激动地叫着对方的名字,仿佛又回到童年。还是这座学堂,还是这些课桌,课桌上刻着的“早”字依然清晰。钟声敲响,上课了,学童依次落座。一只爬虫,一支铅笔,一首童谣便唱响了“来来来,来上学。光阴似流水,课毕放学归。我们大家想一想,今天功课明白未……”童谣在山庄越传越远。


  转眼就过了霜降,天一天冷似一天,拆迁工程也到了尾声。村民们要赶在入冬前搬进新楼房,一个个笑逐颜开。用他们的话讲,咯吱一拧就是水,咯吱一拧就是火,冬天还有地暖,再也不用和泥打炭烧火了。用不着的东西,该扔的扔,该卖的卖,实在舍不得的老物件,左摸摸右看看,最后还是搬进了新房。老范要回家了,干了一年的工匠们也要回家过年,他们说,明年开春还会回来。
  在银圆山庄唱一出戏,是郭导的建议,他要让山庄红火一把。戏装一穿,山西梆子一打,沉寂了多年的山庄,仿佛穿越了时光。舞台艺术与古朴的山庄已完美地融为一体。
  雪花在飘落,白了山、白了树、白了屋顶的瓦,白了田野巷陌。又是一年除夕日,张氏族人聚在祠堂,在一声声“尊敬老人,孝敬父母乃做人之第一要义,忘却父母之恩无异于禽兽之类……”的家训中,镜头徐徐落幕。
  片子演完了,而银圆山庄的故事还在继续……

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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