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性典

　　阔，有时候是金钱上的富有，有时候是仕途上的发达。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有的人，一阔就变脸，翻脸比翻书快。
　　川剧中变脸的绝技，有抹脸、吹脸、扯脸等几种手法，有的是化学原理，有的是物理原理。而一阔就变脸，主要是心理作怪，表现为外表形态和精神的变化，进而影响人的行为。
　　那个阿Q到城里没几天，了解了城里的形势，回到乡里，马上就变了一个人。学着当官的走路，踱着方步，挺胸凸肚，头看着天上。别人跟他打招呼，他只是鼻子哼一下，正眼都不瞧人家一下。
　　有些人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明明很好的一个人，谦恭有礼，尊老爱贤，朴实厚道。一旦有钱了，当官了，就马上变了。变得势利了，变得冷漠了，变得忘乎所以了。
　　小时候同村的人经常念叨一个事：我们村有个外号叫唐少爷的人，18岁高中毕业离开家乡去当兵，几年没有回家，好像听人说在部队当了大官。有一年春天，他的父亲正在田里埋头劳动。突然听到有位操外地口音的人在问：“同志，桥背在哪里？”父亲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儿子唐少爷，略微惊讶。可是唐少爷看见了父亲也不叫，还是继续问：“同志，这里是桥背吗？”老头子勃然大怒，抡起锄头就砸了过去，嘴里还骂着：“你这个家伙才出去几年，就连自己的父亲和老家都不记得了，我打死你！”
　　有位朋友告诉我，他有个大学同学，两人一起同窗共读，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一起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日子。毕业后，同学分到了老家的县里，他留在城里。每次自己回到老家，同学都热情地接待。直到同学升了副县长，这一切就完全改变了，打电话基本不接，发信息很难回。偶尔见一次面，也是带着几个随从，呼来唤去，专心享受下属的服务，全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好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官。他不明白，就当了一个小县官，怎么同学就变成了一个不讲感情、冷漠自私、官样十足的人呢？
　　朱元璋这个讨米出身的泥腿子，当了皇帝后，有个儿时一起放牛的小伙伴去投靠他。这个小伙伴经过千辛万苦见到朱元璋后，直呼他的小名朱重八，并大声地说：“朱老四，你当了皇帝就是威风！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就是当年和你一起偷鸡的某某，我们还一起挖过别人地里的红薯。”朱元璋一直觉得自己的出身不好，又被别人揭了短，恼羞成怒，将这个儿时的伙伴杀了。
　　我曾经见过一个当官的，派头十足。有一次，他去农村搞调研，他的车明明到了调研的地方，就是不下车。迎接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可是也不好去打扰领导。很久之后，直到有人给他打开了车门，他才缓缓地下车。后来才知道，他是自己不开车门的，要别人替他打开车门，才会下车。下车之后，看到迎接的人中没有当地的主要领导，他又生气了。指责这也没有搞好，那也没有搞好，搞得接待的人很是尴尬。到了农民家中，看到小凳子很简陋，他硬是不肯坐下。直到有人把凳子擦拭了几遍，他才慢慢坐下。农民给他倒的茶，他一口不喝，原来他是嫌弃农民的东西不干净。后来，有人揭穿了这位当官者的底细，他就是一位出身农村的人。小时候穿草鞋，衣服裤子都是烂的，砍柴放牛什么都干过。不知道当了官之后，为什么这么摆谱，内心这么瞧不起农民？
　　一阔就变脸，不是生理现象，当官了，钱多了，一般不会改变肌肉骨骼的形状。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心态发生了变化。觉得当官了有钱了，要有点式样，有点范，要摆下谱，拉点架子，这样，才会有人顶礼膜拜。否则，还是那副老样子，会被人瞧不起。于是，走路就要走方步，头要往上看，胸要向前挺起，手要靠在背后；脸上的肌肉绷紧，不会有笑意了；吃饭要坐上席，出去要前呼后拥；不仅车门不会自己开，连漱口都要别人挤好牙膏。
　　国人历来有敬畏官员，以结交有钱人为荣的传统。见了当官的都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迈不开脚步。老百姓担心对当官的不敬，会穿小鞋。又有官大一级压死人摆在那里，官小的见了官大的更是害怕，害怕不小心会丢掉乌纱帽。清朝的小官见了大官，奴才见了主子，都会下跪喊一声“喳”，尽显奴颜媚骨。既然有那么多人敬畏和结交，如果老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也是很难的，必须端着点架子，这也是变脸的深层次原因吧。
　　很多人都痛恨一阔就变脸的人，认为这种人缺少良好的修养，狂妄自大，高高在上，看不起人，人品不行。这是大实在的话，谁会喜欢一个经不起富贵的人？这样的人不仅没有任何情义可言，而且没有任何的道德操守和底线。亲情友情在他们眼里都是利益的筹码，哪还有点基本的做人良知呢？指不定哪天就会阴沟里翻船，到时谁还会同情他收留他呢？
　　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有件事真是做得好，那就是从来没有嫌弃那位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刘姥姥。刘姥姥与荣国府里的贾家是瓜棚搭柳树的远房亲戚，但是王熙凤不仅热情地接待，还送了相当可观的赠礼。贾老太太说的那句“宰相府里也有三门穷亲戚”，让刘姥姥顿然感到了大户人家也还是有温情的。后来贾家落难的时候，还是穷人亲戚刘姥姥不远千里，出钱将王熙凤的女儿巧姐从青楼救出。多么的有情有义啊！
　　有句俗语说得好：博学多闻的智者，总是温良谦逊；硕果累累的树枝，永远俯首躬身。保持一颗宠辱不惊的心，很难！任何人都无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是保持一颗包容的心和一份坚强的定力，还是不难。不管自己是达官贵人，还是巨富商贾，不管面对的是泥腿子，还是叫花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做到一如既往，一视同仁，让他们都感受到尊严，多好！
　　多点生活味，少点市侩味；多点本真味，少点世俗味。脸是给人看的，原来笑意盈盈的脸，总是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倘若变了，板起一张脸，仿佛涂了一层霜，严酷冷漠，就很难看了！

　　作者单位：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