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3版:法边馀墨

表里山河地勘人

  

张玉

  如果不是省地勘局的组织,我是没有机会如此深入地踏入这片陌生领域的。
  沿着还算平坦的土路,曲折向上向北,到了半山腰,下车继续攀缘,远远地就看到一湾大水。我周游南北,曾在多地看到过类似这种“高峡平湖”的景致;在有些地方,它们被称为“天池”。从远处观看,这方水域与我以前的所见似乎并无不同——它波光粼粼,沉静超逸,青色的水面与金黄的夕阳相映生辉,在同样黛青的山峦环抱下美得像一幅油画。
  我不知不觉已走近岸边。细看才知道它与平常湖水的不同:这是一潭死水,水边没有植被,水中也没有游鱼;花鸟鱼虫在此绝迹,只有几台打孔机轰隆隆地在此隳突——这就是恶名昭著的老窑水。
  老窑水又名老空水,主要是指由于过去的一些煤矿开采完以后遗留下一部分采空区,这部分采空区被后期的地下水或地表水充满,就形成了积水。老窑水一般分布在老矿山的浅部,它是采空区多年积水漫溢而成,水循环条件差,水中含有大量硫化氢气体,并多为酸性水,有较强的腐蚀性。如果后期的地下采掘工程触及到这种老窑水水体边缘的时候,这部分老窑水就会以突然溃入的方式涌入井下,造成一些突发性的水害事故。老窑突水一般水势迅猛,硫化氢气体危害性很大,会给现场接触的人员造成窒息性的死亡或者伤害。
  俗话说,高山有好水。但是老窑水是不能让煤矿人享受到甘泉的。原因是长期开采,水系都遭到破坏,流出来的都是废水,充满了硫磺气味,别说饮用,洗衣服都不行。飞禽走兽都避而远之,水边一片肃杀,煤渣和沙砾在西风下扬起漫天的尘灰,它们堆积形成的残丘下面是或污黑的泥土,很松软。站在空旷的煤场上,我思绪万千,只觉阵阵悲凉从心中涌了出来。但看着那些忙碌的工人,又慢慢释然了。那些奋战在这里的工人,不管原因几何,但到了这里,我相信他们都有生活的梦想。
  地壳裸露的躯体比绿地更真实。那不曾在硫磺中死去的经络血脉,此刻照旧勃勃流动。老窑水的染色体肯定有太行精神的元素,而人类的造访、观摩和歌颂,会在红色记忆中留下印记。大水在大山中托举出了一个永恒的造型,我们所看到的汪洋,就永远定格着渴求圆满归宿的心灵对光明、纯净的追求。它们发誓长相厮守,寻找拥有晨曦、落日、清风和流水的部落。
  在几处矿区,我感受最深的是地质队员的艰辛。我们看到的地质队员,每一个都是黝黑而落拓,满面风尘。他们告诉我,地勘人的一天很累。每天早上,大家早早地起床,吃过早饭,就背起地质包,戴上沉重的安全帽,开始了一天的任务工作。尤其是在夏天,山野在烈日下宛如蒸笼,很快衣服就会被汗水湿透。在丛林中钻来钻去,敲标本、测方位、量产状、取样,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跑地表时中午在山上吃点干粮,喝些自带的矿泉水,休息片刻继续工作,白天完成野外工作,晚上回室内整理资料。我在山上看到队员们搭起的一个小小的窝棚,不到一人高,得猫着腰才能钻进去;棚内是就地堆放的被褥,几只简陋的锅碗散在角落里。
  生活的枯燥与孤独养成了他们不善言谈的性格,但艰苦的环境造就了他们坚韧不拔的品质。我们此次采风的团友张二棍就是这样一名地质工作者,也是近年来名动天下的诗人。他的诗,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气息。
  一切的成果皆是千万条野外记录一次次地拼接起来,在一张不过尺许的地形图上将其逐一呈现,使其变成一张蓝图。这蓝图的每一个细部都印满了地质工作者的指纹。也许我们可以在地图上看到每一座山头的具体位置,但却看不到登山之路上的荆棘和杂草;也许我们看到密布的地层分界线之脉络,但却看不到勘定线路时的汗水和心血;也许我们看到每一条地下水的清晰走向,但却看不到在水文孔前凝望的双眼……地质工作者一直在路上。
  每一个矿区都是在一代代的地质工作者的开垦下一步步走出秘境,并将它的胸怀敞开去拥抱它自身的价值;这个过程便是地质工作者的思想与精神之升华。2011年,时任浙江省委组织部长的蔡奇曾经发出一条为地质队员呼吁的微博,他“向为祖国找矿而奔波在荒山僻岭的地质队员致敬”的肺腑之言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激发出人们对这个群体生存状况的关心和对他们默默牺牲的意义的思考。时隔多年,地勘人仍然默默无闻。
  沿陵侯高速南下,直抵运城;当杨柳的绿渐渐暗黑下去,带着淡淡水汽的风变得轻柔起来,尘埃落定,万物归于安谧。今天是三十,明天就是初一了,那是我的农历生日。我将在大河东度过这个生日。
  这是癸卯兔年,我像一只拜月的兔子一样望向夜空,然而繁星满天,却没有月亮。那一刻,我想起了年少时光:那时看到的尘世充满了浪漫与诡谲的双重气息,一切恍若混沌初开。我蜷缩在太行之巅,抑或浪迹他乡,写作或思索。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何种形象立足于尘世?我已至中年,在无休止的红尘中,我目睹多少生命的诞生与完结,而世界从未因为我的喜怒哀乐而改变它固有的形象。
  但在晋南,当尘世浓缩为一球寰宇之时,星光跳出典籍,从唐诗宋词的罅隙中洒下一地银辉,没有人会质疑这份美丽,也不会厌憎它在孤独中流露无遗的冷漠,它从来就不是旅游开发项目,更不隶属于现世的价值体系。
  梦是一个很美的字,犹如星辰闪耀于天际;无垠的璀璨,极致的炫美,总让人们不断地去追寻。梦想,对于我来说,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愿望,将它从地下掘出,打磨成形,既充满希望又饱含着成长的艰辛。当我们将梦想融汇到一个时代、一份事业中,那么它必将在时代的前进中焕发出绚烂的光芒。
  在这表里山河经行之处,地质人为我们作出了榜样:他们用青春的歌喉踏出了“地矿之歌”优美的旋律;用伟大的梦想凝聚成催人奋进的“地矿精神”,并最终创造了辉煌。当我徜徉在晋南这片神奇的土地,为它博大宽厚的胸怀而折服时;当我看到一泻千里奔腾不息的九曲黄河,为它一往无前的精神而激动时;当我饱览层峦叠嶂连绵不绝的矿山,为它宝贵的矿藏而惊叹时;在这片热土上,开拓发展的重任终将落在我们每一个三晋子民的肩上,我们将义不容辞地在这稷王遗留的土地上各施所长,并把它建设得更加繁荣富强。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第四届签约作家、山西省委宣传部基层优秀文化人才、晋中市第六届市委联系高级专家、榆社县文联副主席。在省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百余万字,著有个人文集《北寨以北》《表里山河行经处》。曾获国家、省、市级各种文学奖项百余项,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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