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我拉开厚重的窗帘,一只灰褐色的蓬松的大尾巴正对着我——那是一只小松鼠的尾巴。它卧在窗前窄窄的护栏上,像在啃噬着什么,扫把似的双耳因嘴的咀嚼而有节奏地动着。由于角度的原因,我看不清它在吃什么。
这是在霍山云顶小镇的第一个清晨。与一只小松鼠不期而遇。
洗漱毕,看了看时间,六点。虽值酷夏,山里却是湿润清凉。住地前的一大片紫花挂着露珠,晶莹明亮。高大葳蕤的树上结着果,那是栗子树。树上有早醒的喜鹊,愉悦而嘹亮地叽喳着。
这样的清晨,在燥热的夏季里尤为珍贵,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山上树木郁郁苍苍,青峰如嶂,隐约露出一座亭子的一角。想登高一望,目测来回需一个多小时,又怕误了上课时间,只好打消念头。
在几棵松柏下,我又看到了一只更小的松鼠。我怕惊了它,不敢向前,只远远望着。它很警觉,但并不恐惧,朝着我的方向低头嗅着,像在觅食。这时,树上又有几只大松鼠敏捷地爬下来,一跃蹿到了马路上,又很快溜到了路对面的土坡。这是一个松鼠家族,这里应该聚集着一个庞大的松鼠群体。霍山有大大小小的瀑布群数十处,水源丰足,使得这里的植被种类繁多。只树种就有八、九种,比如山杨、水曲柳、桦树、漆树等。松树又有三、四种,白皮松、落叶松、油松,是松鼠最好的栖息地。
松鼠的发源地是始新世的北美洲,它们凭借明眸利齿、灵活的小身体和超强的生存力逐渐蔓延到了大洋洲以外的各大洲。如果有人认为松鼠只吃松子那就错喽,松子只是它食物的一种,它们还吃橡子和栗子,当然更不排斥来自于昆虫、鸟蛋和雏鸟的营养。
山上的小木屋鳞次栉比,木屋旁流水潺潺,虽是人为打造,却也凸显了一种曲径通幽的清寂氛围。拾级而上,人与草木、松鼠、鸟儿是一次又一次亲近而欢愉的遇见。
沿途有许多枝干呈灰白色的树,树上有青色的果子,叶子呈椭圆形。我猜测这是没长大的梨。问路过的一位白发老者,他看了看我,有些狐疑地反问:“你不认识这个?”在确定了我没有说谎后,老者说:“这是核桃嘛,青核桃。”老者拿起手中的锄,钩了几个下来递给我:“你尝尝。”我拿在手里玩味,却舍不得剥开它们。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愧于自己居于晋北的孤陋寡闻。核桃倒是常见,却没见过长在树上的青核桃。回来后,翻了些资料。才知核桃又叫胡桃、羌桃、青龙衣。青龙衣这个名字倒很贴切它在树上的模样。
晋南晋北,丰饶与荒寒,地域环境之差,不止一棵树。晋南人在花椒没有成熟之前,会将嫩叶采摘下来,裹了面糊和蛋液油炸,酥脆,有些微的椒香。槐花开了的时候,也将它们采摘下来,与面粉搅拌上屉蒸熟,下热油,加葱姜蒜炒了吃,口有余香。荷花在晋南以至南方,除了做观赏用,还可食用。荷花瓣裹了面糊油炸,荷叶用来煮粥,莲藕拿来做菜和馅,莲子还可入药。
诗人海子在荷花含苞未放时折下一两枝,放在床头盛着水的竹筒里,夜晚竟能听到花开的声音。那弥漫着水汽的花香也踏梦而来。
这几年,晋北也移植了槐树和荷花,却不多,只限观赏。记得某年春天,在我居住的小城,当道路两旁的玫瑰正欲盛开时,却被一个背着黑色布袋的干瘦老头将花苞横扫一空。一城的春天尽入他囊中,乃现实版“采花大盗”。
晋南气候温润,适合花木生长,所以晋南人的饮食丰富精致。而在晋北,值得称道的只有羊肉、面食和众多的小杂粮。这样想来,晋南似乎要比晋北潋滟开阔起得多。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晋北人祖祖辈辈早已习惯了皇天后土给予的粗砺的食物。纯粹的肉食和粮食依然可以使黄土之上的众生活得风生水起,且对黄土地有一种故土难离的深情。倘若让食惯了肉食和杂粮的“晋北胃”去盛沾有花香的饭食,怕是要无所适从了。
刘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