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疆
我是向往远方的。虽然不能确切地描述出这个远方的远究竟有多远,但心思聚焦的方向从来都不是一个具体而微的点,它的远必定是脱离视线之所能及,却始终没有脱离思想之所及。
这个寄托了想象甚至信仰的点,一直在我的视线和思想间徘徊,在抽象与现实的界线中摇摆,以至于既不能干脆痛快地放下,也不能如愿以偿地得到。走过半生,曾经无数次把这种抽象具化为天涯海角的某一个向往以久的地方,却最终由于无可无不可的理由未能成行。这一路,错过了太多的远方。
“宠辱不惊”“稳稳当当……”家教甚严,从小被教育要坐得端方、行得中正,食不言、寝不语……“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读书,读圣贤书,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成材,成栋梁材,最不济也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耳濡目染,言传身教的都是要我们努力去读破那传说中的万卷书,最好能够为往圣继绝学,却鲜有人教育要去行万里路。“路”这个概念是模糊的,师长们每每提起,总是含含糊糊一笔带过,那些传说中的路不必考虑,读多了书自然就有了,如何实现,这是哲学层面的事情,我等凡夫俗子打听不得。这大抵也是绝大多数中国孩子共同的命运,我们都有共同的远大理想,共同的初心使命,以及,共同的卷。却不知,纸上得到的东西,终究是浅的,书上能够给的,只有定义和概念,有些东西还是要事上练,比如,远方。
人生匆匆,不是在赶远方的路,就是在赶生活的路。生在自由的年代,我们理论上能够“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实际上却是每一步都被安排,生而为人是命运的安排,求学读书是家长的安排,结婚生子是缘分的安排,生老病死是轮回的安排。离开这所学校,匆匆赶往下一所学校,下了这一趟车,匆匆登上下一班车,认识了一些人,又匆匆从记忆中删除,以便认识下一些人。一直在匆匆地赶路,未曾停下来看看风景,也未曾思考过人生,所有努力的意义,无非就是从这一扇门匆匆地钻进下一扇门,门开门闭的一瞬间,光影交错的影子,不是自己,是一个陌生的人,那一串串虚幻的印迹,从来都没离开生活的原点,更别说那向往的远方。
不确定生活是不是一场京戏,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剧本扮演着生旦净末丑各种特定的角色,但却经常被脸谱化。被人说:“你是一个怎样怎样的人”“你这样的人怎么能那样”,说话的语气,已经自带了一种铁证如山,事实不容质疑的断定——你就是江姐、刘胡兰、尹灵芝、花木兰……你就该一颗红心又红又专,你就得一心扑在事业上,你怎么不去相夫教子,你也敢有自己的思想?被忽视的,我也是向往远方的,做不了翱翔天际的雄鹰,我也想做南渡北归的大雁,哪怕是燕子,一直都想。既有为了温饱奔波的职责使命,也有为了自由理想飞跃千山的空灵自在,关山难越,我不用去悲那失路之人,萍水相逢,也可以尽享异乡之美,身体和心灵都卸下沉重的行囊,望向远方。
我们给自己立了太多规矩,这些横七竖八的规矩编织成了一个无形的穹庐,让我们条条框框,却始终去不了远方。老黄历总说,父母在,不远游,打住了年轻人勇敢的冲动,至于下半句“游必有方”,没人敢拿出来反驳,怕视为异端,以至于总是隐隐觉得这事儿有点问题,却还得让这些问题继续存在。新黄历也不甘示弱,犬子在,不远游,没有下半句,对,你没有看错,新黄历干脆都用不着那弱势无力的后半句了,就是斩钉截铁的明确要求不准走!于是我们这代人的悲摧几乎无可避免,工作和孩子都丢不下走不了,能够去远方的门槛和机会都是苛刻的,那些无处安放的不安究竟该寄归何处?
2025,整装出发,轻装上阵。今年春节,我要去远方啦!难得今年大家都有时间,先生做主,一家人集体去南方过年,或许南方也不见得比北方好多少,但也是我们计划已久、却又不曾去过的地方。旅行的意义不就是从自己生活惯了的地方,迁徙到别人生活惯了的地方吗?至于这个地方,好不好,美不美,其实完全并不重要,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就会带来陌生的没心没肺的快乐。毕竟,算得上是放飞自我、纵情山水的心,对于抱朴守旧、循规蹈矩的卑微灵魂,一次不大不小的胜利,用为数不多的勇敢,佐证一个道理:生活不曾让我低头,纵使卑微如尘埃,却始终心向星辰大海。
生命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旅行,造物给了每个人公平的机缘,每个人都不能延长或透支生命的余额。你只能从出生起,就做好规划,精打细算的打好手中的牌,趁着手里有牌、心中有梦,去实现每一个想要的目标,去奔赴每一个想去的远方。
作者单位:共青团阳曲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