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世纪90年代初离开山西、当兵进疆的。
那是一个冬季。不时,戈壁朔风扬起的飞沙,让人窒息。营房的边上除了一排排齐整笔直的白杨,再远处就是围墙外几株似柳非柳的树木。新兵时训练艰苦,没有人能顾得看它们,直至第二年夏天。
一个周末由我和饲养员出去放羊,放羊事小,关键是我终于踏出了这道围墙。放羊的地方并不远,不到一公里的样子。还未到树林,已经飘来一阵扑鼻的花香,极为甜腻,令人惊诧。等羊群走进树林,地面的草逐渐多了起来,我们也就没有什么事了。我开始打量着这些陌生的树木。几株野杨树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这些野杨叶子怪异,上部是小叶杨似的树叶,根部又是柳树叶一样的叶形,是不是有人进行嫁接,不得而知。正在纳闷,饲养员走了过来说:小伙子,不认识吧,这是新疆的胡杨,极耐盐碱,到了秋天满树的黄叶,很漂亮的,落叶是羊最爱吃的东西。
貌似野杨树的胡杨是我在新疆认识的第一种树木。
那年秋天,应朋友相邀,我到了沙雅,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金黄,令人震撼的金黄!对,它就是胡杨林。
沙雅的胡杨林是中国最美的十大森林之一。大面积的胡杨林与河流、沙漠、戈壁融为一体,成为了阿克苏这片绿洲的一道天然屏障。
金秋十月,层林尽染,荒野上的胡杨穿上它一年中最灿烂的盛装。瓦蓝的天空下,金黄色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在碧水的映衬下,让人沉醉,叹为观止。几峰骆驼走过,清脆的驼铃响起,北雁南飞,似乎将你带到了远古,让你在感受秋之壮美的时刻又领略一种远古的苍凉。
沙雅胡杨多为针叶林,生态环境更为原始,加之塔里木河畔有天然的湖泊和河流,一切都显得更为灵秀和丰茂。在现代化的浪潮下,亘古荒原早就被打破了沉寂,黑色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将这片古木犁开。白色的途观就像一尾游鱼在林海中游弋,四处都是醉人的金黄。不知是这片胡杨林装点了公路,还是公路成就了这片胡杨林。总之,这里成了南疆最美的走廊。无论是朝霞印染,还是身披夕阳,胡杨林在给人以神秘感的同时,也让人解读到生机与希望。
秋风荡起,胡杨林化为一片金色的海洋。漫步在胡杨树下,你可以看到浅绿色、淡黄、金黄的叶片错落有致地挂在树枝,不时有几片黄叶摇摇摆摆地飘落下来,整个大地被渲染成了一片金色,像铺上一层金色的地毯。每株胡杨都在尽力地展现自己最美的身姿,在碧水蓝天的的掩映下,形成一幅幅壮美的油画,让人心旷神怡。“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只要是学过范仲淹《苏幕遮》这首词,来这片林海,都会在心湖泛起涟漪。确实,用这首词来形容胡杨美丽的景色再贴切不过。
除了这片金黄的静谧,这层层叠叠的胡杨树也让人眼前一亮。高矮胖瘦的胡杨姿态万千,有的躯干稳壮,枝条随意舒展;有的如龙蛇之状,虬蟠狂舞;有的似少女,透出婀娜般的娇柔;有的如老僧,饱经岁月沧桑。千奇百怪,令人叫绝。我们就在这林海中缓慢地游弋,除了落叶声就是相机的咔嚓声,仿佛进入神话中的仙境。
在塔里木河流域,经常能看到大片的天然胡杨林。它们相互牵连、依靠,共同抵御风沙,构成了一道长达数百公里断续又连绵的天然林带。这条林带,在阻挡和减缓南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移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大量胡杨林生长在河流两岸,既减少了河流对土壤的侵蚀,也保护了河岸,稳定了河床。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塔里木河,没有胡杨树,就没有这片绿洲。也正是这些顽强地生存繁衍于沙漠之中的胡杨,因为它们对绿洲的庇护,所以被人们赞誉为“沙漠英雄树”。
资料记载,胡杨最高能长到30多米。当树龄开始老化或缺水时,它会逐渐自行断脱树顶的枝杈和树干,最后降低到三、四米高,但依然枝繁叶茂,直到老死枯干,仍旧站立不倒。于是诞生了“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的胡杨精神。
在胡杨林的边缘,我门看到了一位戴红袖标的护管员,检查我们是否带有打火机之类的火种后,便聊了起来。护管员知识渊博,健谈。说起胡杨,就像谈起自己的孩子。他说,上世纪,过度的毁林垦荒,流向塔里木河下游的水量极少,甚至断流,加之过度的采伐,造成胡杨林资源严重破坏。现在好了,国家越来越重视环境保护,塔里木河上游的垦荒已经得到遏制,大量的节水设备使用后效果很明显。随着上游的输水,两岸的胡杨林开始复苏。
带着我们的不舍,车缓慢地离开了胡杨林,远处的村舍已经有了清晰的轮廓。我的耳畔却始终是管护员的声音:“你下次来的时候,塔里木河的胡杨一定会比现在还好,这片胡杨林,不只是我们,还有我们的子子孙孙,都会看到,都会养护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