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版:夜读

一部沂蒙大地磅礴巨变的平民史诗,《蝴蝶谷》节选——

省城来的白干部

  •   《蝴蝶谷》乔洪涛 著
      重庆出版社
      这是一本青年奋进之书,讲述了大山深处几位青年在新时代政策引领下逐梦而行的故事——年轻有为、初心不改的第一书记白冰,伟岸正直、心怀理想的退伍军人孟斌,自信开朗、锐气蓬勃的大学生杨柳,善良纯朴、追求美好的妇女主任香椿,他们在大地上挥洒汗水,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正是有了他们,封闭的小山村才在精准扶贫政策的指引下,从落后到奋进、从执拗到创新,成为新时代的世外桃源。
      白冰来到蝴蝶谷的那个上午,我去了西山,在将军松下和一群蝴蝶说话。
      十月的野菊花开得正好。那一群蝴蝶从镇子方向飞过来,它们落在野菊花上,飞舞在将军树旁,叽叽喳喳地给我说这说那。那时候,来福正在追一只山鸡。突然,它就朝山下的羊肠路上汪汪叫了几声,我知道那是省城来扶贫的白干部到了。
      我站在松树下,朝山下听。这棵松树足足有一千年了,它的树干粗得三个人搂不过来,树冠张起来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我就和它并排站着,感受着今年崖上吹来的第一场秋风。对面山坡上的白杨树叶子开始发黄,它们一片接着一片从树枝上飘落下来。而这松树却始终绿着,叶子硬得像一枚枚钢针,只有落到地上才开始发黄、变软,踩在脚下,是厚厚的一层,但我知道,我脚下的并不只是松针,那是一天一天的日子。
      山里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重复着。
      我就住在村委会隔壁,今天我上山看将军松,是故意离开那里的。我早就听说今天要来一个省城的扶贫干部,他们来了还不照样是要杀羊、喝酒,把牛吹得天大?我眼不见心不烦,不是,是耳不听心不烦。
      这个下午,我没有出门。就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喝茶,村委会会议室里激烈的会议讨论,我听了一部分。而那白果树上落了三只喜鹊,一直在叽叽喳喳地叫。这么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开会的,那些年,屋子里传出来最多的就是喝酒猜拳的声音和打扑克、打麻将的声音,是骂娘的声音,是打牌输了或者喝酒输了掀桌子叫骂的声音。
      西风刮了一夜,白果树叶子又落了一地。掉落的白果,黏糊糊的也粘到了地上。白冰从屋里拿了扫帚扫了起来,“刺啦刺啦”的声音贴着地面传过来,我是听见了的。其实,刚才卖豆腐的第一声吆喝,我就醒了。我摸索着起床,正要出门去买一块豆腐,就听见对面村委会白干部也出门买豆腐的声音,我就停住了脚步。我不想这样和他见面,也不想他一下子可怜了我这个“瞎子”,请我吃豆腐什么的。
      也许我想多了,但……我不想那样。虽然这两年我没有再出去唱戏,但村上把我报了五保户,我还是村上第一个建档立卡的贫困户,每个月我有几百块钱的收入。现在的政策真是不错,在以前像我这样的盲者,不出去乞讨谁会给一分钱呢?联系我的扶贫干部是县组织部的一个中年人,姓马。他们单位包我们村,村上最后确认了九户贫困户,我分到的是这个马干部。马干部四十多岁,待我很好,逢年过节总是第一个来看我,来的时候大包小包总不会空手,还给我塞红包哩,说是他自己的心意。我不好意思老是要,他就偷偷放在我枕头底下。这真是一个好干部。去年年底的时候,省扶贫办下来检查,有一个据说是电视上常见的大干部拉着我的手,问我联系干部是谁,知不知道他的姓名,来没来过。我就把马干部夸了一通,我是真心夸他,我说马干部待我如亲人,以前天底下哪听说过这样的好干部呀?你们得把这样的干部提拔呀。他们就都笑了,说:“你能这么夸我们的干部,这我们就放心了!”
      我是低保户,又是五保户,每月都有近六百元的补贴,在蝴蝶谷,这六百元满够我吃喝的了。这都是马干部给我办的。但后来,他们换了一个女干部来联系我,这女干部说普通话,身上很香,走起路来高跟鞋敲在石板上啪啦啪啦响,我就心里躁躁的。她来了并不进我的屋,也不喝我倒的水,就站在门口给我拍照,拍完了照就一项一项问着我填表。我说:“马干部呢?马干部咋不来了?”她先是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看我又问,她才告诉我说是马副部长犯了错误,进去了。我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说:“这咋可能呢?这咋可能呢?”后来我知道了,马干部是组织部的副部长,管着全县的小干部,那些小干部都不是吃素的,有啥事没啥事都千方百计去巴结他,他没能管得住自己,受贿了,最后,他就哭着招了。不仅招了这些,还招了男女作风问题。知道这事后,我好几天都睡不好觉,我想不明白,这么好的一个干部,咋说出问题就出了问题呢?他来了不嫌我脏,帮我打扫卫生,帮我洗衣服,端了我的杯子喝水,想起来这些,我就又哭了一场。
      这省城来的白干部,听说话也年纪轻轻的,不知道是不是会有问题。虽然从昨天来看,他与以前的干部有些不一样,但是现在的干部好多都是好演员,谁知道呢?我还得慢慢去了解。这些年我见多了村干部和乡镇干部,他们可大多都让人寒了心。我听见白干部与卖豆腐的在说话,那卖豆腐的是崮山镇上的老蒯,铁嘴钢牙,顺口溜张嘴就有,但他不是个实在人!他卖豆腐,常常缺斤短两,这白干部可能又被他坑了。我就有些憎恶起老蒯,可怜起白干部来,他坑蝴蝶谷的人但不该坑人家省里来的外乡人!我有心出去咳嗽一声,但我还是忍住了。谁知道这白干部是不是好人呢,该不会是犯了错误下放乡下的吧?这样想着,我就听见他在院子里扫落叶,他一边扫着就扫到了我的院子前。我听见那扫帚声停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这房子这么老了,还有了裂缝,这冬天可让人怎么过?这应该是危房了,那就得申请危房改造呀!”
      我这座房子,是我爷爷在的时候用石头垒起来的。六年前那场地震,石头房子裂了一条缝,但并没有倒下。老支书杨青山也让人看了,由村上出钱让腻味的泥瓦班给修缮了一下,重新覆了稻草,漏雨的问题基本上解决了,但那毕竟是老房子,后墙上还是有一条裂缝,老支书让庆金和茂林从山上砍了两棵死栗子树,用树干抵住后墙,以防万一。他们害怕我的房子塌了,害怕我被砸死了。但我不害怕,我那条家蛇还在墙缝里待着,那只老鼠也随时给我报告着房子的情况,我就知道这座房子还没事的。
      白干部自己嘟囔的这几句话,我听了还是很感动。他扫完了落叶,就回去了,我听见院子里水管子哗啦啦地淌,他噗噗地吹着气,他是在用凉水洗脸呢。我就穿戴整齐,拉开了门,一道阳光射进来,照在我的眼睛上,把我掀了一个趔趄。

    分享到:

    过往期刊

    • 第2021-01-24期

    • 第2021-01-23期

    • 第2021-01-22期

    • 第2021-01-21期

    • 第2021-01-20期

    • 第2021-01-19期

    • 第2021-01-18期

    • 第2021-01-17期

    • 第2021-01-16期

    • 第2021-01-15期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