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时光》李景平 著
北岳文艺出版社
《走过时光》是一部书写爱与温暖的散文作品集,是作者多年来散文写作的精品,分为心念妻女、感恩父母、怅望乡土、走过时光、怀想故人五个部分。文章的字里行间浸润着对家人、师友、故土的爱恋与眷顾。文章往往抓取生活的瞬间,通过细节展现作者丰富的生命体悟。写人,观察细致入微,情感赤诚。写事,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作者的细腻、感性的文学情怀溢于纸间,字里行间浸润着对家人、师友、故土的爱恋与眷顾。
去年岁末,得到李景平先生赠书《走过时光》,断断续续读了些时日。有些书可以一目十行雨打地皮湿;有些书则必须细细揣摸品尝回味。高尔基读到一本好书,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把书页放在灯光下照射,好奇地琢磨着究竟在力透纸背的文字后还有什么隐秘,为什么会如此打动人心。
我没想到景平兄的散文写得如此之好。我应该想到景平兄散文会写得很好。鲁迅有言:“有至情之人,才能有至情之文。”文发乎于情,不是仅靠技巧可以写出来,以景平对人对事用情之深,铅华洗尽见真淳。
景平兄曾是山西环境保护厅宣教中心的主任,《山西环境报》的主编,写过《二十世纪的绿色发言》《与黑色交锋》等多部生态环境的文学作品,也主编过《绿风》《生态汾河》《走进一条河流》等生态环境文学作品集。曾出版过以生态环境为主题的《绿歌》散文集。但从《走过时光》这本书里,我看到了景平兄的另类文字。景平说:“这些散文作品是写我个人情感的,写家人,写友人,写生活,写事情,都是从情感角度写的。其实,所谓写情感,并不是说只有这本书写情感而别的不写,我写的生态文学作品,也是融进了个人情感的。不同在于,我的这些散文作品写的是人与人的情感,而生态文学作品写的是人与自然的情感。”
景平在接受《中国环境报》境界周刊文化版记者采访时答,文学是一种有情感的表达,“我一直以为,文学作品应该是写人的情感的。那么,这本散文集表现什么样的感情和情感?多表现为一种亏欠之情、内疚之情、忏悔之情。对父母的亏欠内疚,对妻女的亏欠内疚,对友人的亏欠内疚。之所以产生亏欠内疚甚至深深的忏悔,是因为亲情爱情友情与生活劳作忙碌之间存在矛盾和纠结。我们日日忙碌于生活的奔波劳动辛苦,对于亲人家人或友人的许多事情未顾得上去做,甚至连探望看望都顾不上,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人生为此留下了许多亏欠内疚愧悔。这亏欠内疚愧悔,往往追悔莫及,成了一种永远的情感欠债而无法偿还。”
景平兄与人相处真诚真挚,做事周密严谨,为人所道有口皆碑。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还会留有什么遗憾和愧悔呢?
景平在《雨地的回忆》:
“我的那片记忆,是永远地被雨淋湿了,而且是惆怅的愧疚的雨。”因为自己的疏漏,没能及时为妻取回放在办公室的白胶鞋,使妻穿着一双布便鞋,在冬雨中,“跷着脚尖,躲躲闪闪地弹跳过那些清清浅浅的水洼,以不让雨水撩湿到脚面上去。但雨水似乎也偏偏作对似的,妻越是跷着,它就越是撩着,没走几步,鞋尖上,鞋面上,已黑黑地印着了一个半圆形的湿印,而且后跟也毫不客气地在她裤腿上溅出几点鲜湿……”
这样一个细节,在麻木的人看来,岂足道哉?
景平却产生了联想:“多少年我总是认为,夫妻间的深爱,绝不在于屑碎的小为。所以我久久地对妻的一些微细的情感,未能切切地珍重。同样是在雨地,妻揣摸着我的行迹所至,东东西西,西西东东为我送去雨伞雨衣,而我只是漠漠地一斥:‘下一点点雨,大丈夫的,还怕回不去吗?’深秋的时候,妻为我赶织毛衣,手指贴着双层胶布而仍被磨得鲜血洇出,我只是淡然地阻止:‘随便买件算了么,何必呢?’冬雨的路途,妻急匆匆追出来把一只刚刚点燃的散发着烟香味的怀炉塞进我胸膛,我只是说:‘穿这么厚了,有这个必要吗?’……”
将心比心。刻骨铭心。景平对妻产生了深深的愧疚:“妻把自己的才华、学识和整个青春都埋入了我的生活,我却长久地未报之以深彻的理解”。于是景平:“我绝不能宽容自己所谓的无意的忘却。”
东边日头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景平在《背后的那双眼睛》:
“开始的时候,母亲送你,会送你到汽车站点,在看你上汽车之后,母亲会定定地站在那里;之后,母亲送你,会送你到大街路口,在看你走出许多路后,母亲还远远地站在那里;再后,母亲送你,会送你到小巷街头,在看你转弯离去之后,母亲仍然望着你离去的道路;再之后,只能在小院门口了,你倏然离开了院子,母亲还在那里喊着慢点慢点;再之后呢?母亲送你,已是只能坐在屋里的窗前了,在看你走出大门之后,母亲依然在窗前看着,看着……看着你的身影,看着你的离去,看着你离去的前方——前方有什么吗?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有空空的方向。”
年轻时不懂得母爱,并未感觉到母亲背后的眼睛。“毅然直直地离去”,义无返顾。直到多少年之后,养女方晓父母恩,望着自己的儿女离开,“我突然感受到了母亲背后的那双眼睛”,才感悟到什么叫“望眼欲穿”,什么又叫“望尽天涯”。
当感悟到,“我的一双眼睛,终于望在了母亲的背后了,然而,我的母亲,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景平在《老屋》:
“远远地走出了故乡,久久地离开了老屋,蛰居在宽阔城市的狭小里,常常想起狭小村庄的宽阔来;困扰于都市喧嚣的包围,便每每思念着老屋的恬静……”
“我是真的走出了老屋,走进了城市。而当我再回到老屋看到爷爷时,正是爷爷带着他的梦想带着他的希望与寄托,永远地告别了老屋,告别了他生存、栖息和生养后代的老屋。”
“我们才发现,爷爷的土地、老屋和他的感情,是深深地刻在我们的意识里了。人在城市了,可心仍然牵挂着那块土地;做了城市的人,血脉里却仍然流淌着的是爷爷农人的血脉。我们明知老屋未来的命运而不能去挽回,明知有一条拯救老屋的路而不愿去为之。我只感到心像拖着长长负荷的老屋一样沉重,而久久地不能够超越。”
从景平先生对老屋对爷爷的眷念和愧悔中,我读出了更多关于农村关于空巢关于荒芜的思索。
景平兄说:“真诚交友,不轻易交朋友,但渴望交朋友;真诚地交朋友,交真诚的朋友。理解人,并且善待人。”
景平兄前后为我写了《一部传记就是一部心史》《历史纵横里的深度聚焦》等六篇评论,尤其令我感动的是,我在蒙特利尔随意拍的一张照片,他竟然能解读出许多我原本未曾想到的内涵。
纤细的心是由深深的情造就。从一个人的文字中是可以读出“温度”的。
我与景平兄结识很早,上世纪80年代我在南宫期间,我们就是文友。但此后各自在不同的轨道上忙碌运转,就疏于联系了。直到进入21世纪,景平兄连续策划组织了“生态汾河”大型征文活动、“生态汾河”作家大型采风活动、“美丽中国·生态山西”系列采风活动等,我们又有了近距离接触朝夕相处的机会。
景平兄是个不善言谈,处世淡定低调之人,从《走过时光》一书中,我机缘偶得饶有兴致地听到了他侃侃而谈的内心独白。景平兄说:“我在生态环境文学中所发掘表现的仅仅是生态环境保护层面的人和事,而在这些散文中可以挖掘披露自己内心的灵魂深处的隐秘。”
《走过时光》一书,使我了解了景平兄的另一面。不仅由此了解了他的妻女,了解了他的父母,了解了他的故乡和祖辈,甚至还知道了他的住所,从太原青年路的一间斗室、到太原新建路、到太原上官巷、到太原小东门、直到太原汾河西岸……走近了景平的生活景平的情感景平的生命。看到了一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筚路蓝缕上下而苦苦求索的生命足迹。
走过时光,时光的东逝水并非“逝者如斯夫”,带走生命的记忆。爱是不会忘记的,大爱无疆,情感不灭。
因大爱故有歉疚,因歉疚更显大爱。
陈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