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络上搜索“天使的模样”,齐刷刷出来一列,有歌曲,有文章,有活动主题……经过“新冠疫情”,人们都喜欢用这几个字来形容心目中那些让人动容的逆行者们。而在一列列的信息里,有这样一本书更吸引人的目光,尤其是山西人的目光,它的名字正是《天使的模样》。
“这是一群勇敢者的行动,他们手持的不是刀枪,而是爱。”打开《天使的模样》,扉页中这样写道。这是一部报告文学,由希望出版社出版,记录了一场山西人的战疫行动。
在《天使的模样》中,作者蒋殊用细腻的笔法还原了在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用自己的生命守护患者生命的故事,同时也记录了不同领域、不同职业的人们,为了那些处在灾难中需要拯救的生命,义无反顾,逆风向前的故事。几乎每个故事中,你都会看到生命这个词语;几乎看每个故事,你都会潸然泪下。
蒋殊,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太原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为大型影像文化期刊《映像》杂志执行主编。著有散文集《阳光下的蜀葵》《重回1937》《再回1949》《沁源1942》《神灵的聚会》《百年长川》等作品,曾获“赵树理文学奖”。作为一位女性作家,蒋殊没有像很多作家那样优雅地书写个人生活观察感受,却不顾艰难走向广阔的田野,走向历史社会生活斗争场中,感受与书写中华民族追寻新生的经历过程,《重回1937》《再回1949》《沁源1942》就是这样的作品,给现实以榜样的启示与培育,为自己,也为文学创作开辟出了新的耕耘生长田地,并很好地收获着。
此次,蒋殊书写的是历史,更是一些在灾难中勇敢逆行的人,是与所处时代共存亡的人,是一些虽平凡却有不熄光芒与不屈精神的人。
1月27日,《天使的模样》开始在学习强国“山西学习平台”连载,山西晚报记者独家专访了作者蒋殊,她说写这本书就是觉得“他们的勇气与精神,值得更多人铭记。他们闪亮的名字,该深深嵌进历史的长河里。”蒋殊用书“嵌”下了他们的名字、他们逆行的故事。
一边看报道一边跟着哭 一边采访一边写作
山西晚报:《天使的模样》这本书是在什么情况下写作而成的?
蒋殊:这本书描写的是2020年新冠疫情发生以来,山西各行业合力战胜疫情的一个群像图,也是多角度呈现战疫的一个截面。书中主人公有医护人员、公安干警、记者、志愿者、蓝天救援队、城市守护者、货运司机、私企老总等。这本书,因时而成。其实疫情之初,我并没有想要写作这样一本书,一来觉得自己无法到达一线,不能亲眼目睹最前沿的场景,无法以最精准的方式呈现;二来手头还有别的书稿在身,觉得分不出精力做这件事。但三月初的时候,希望出版社总编辑王琦给我来电,谈了想策划出版这样一本书的想法,而且希望由我来完成。她之所以找我,是因为看到我之前分别发在《人民日报》与《山西日报》上的两篇文章《特别的陪伴》《天使的样子》,觉得我在关注这件事,也许手头已经掌握了一些素材。从王琦的电话里,我看到她作为一个出版人的担当与使命,那么作为一名作家,面对肆虐的疫情及感人的逆行者,是不是也应该尽一份自己的责任呢。于是在那个疫情期间,我便开始了紧锣密鼓地采访与写作。
山西晚报:书中采访了40多位抗疫先锋,采访的过程持续了多久?这些人您都是怎样找到的?
蒋殊:因为时间紧迫,这本书其实是一边采访一边写作,也是我出版的所有作品中用时最短的一本书,采访过程断断续续持续了差不多四个月。因为当时书中主人公都奋战在一线,而我又不能亲自到一线,因此只能选择他们空闲的时间通话,又因为不是面对面,所以每次通话时间都特别长,大多需要好几次,一遍遍追问细节,用耳朵感受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从最初疫情最严重时开始采访,到最后人员撤离湖北回到山西隔离,我的采访都还没有结束。
说到找这些人,还要特别感谢《山西晚报》。当时每个人都隔离在家,而疫情铺天盖地,因此每天只能通过网络了解疫情动态与进展,而《山西晚报》的各平台是我最关注的,比如山河视频,因为当时你们的发布是最及时也是最多的。我的好友列表里,也有山西晚报的朋友,发得就非常多,一天发无数条,那时候一边看一边跟着哭,也记下了一个个最感人的事迹。这确实成为我之后采访的最主要来源。
山西晚报:为什么您的采访对象不仅仅是“白衣天使”?
蒋殊:抗击疫情,最前沿的自然是“白衣天使”们,因此我最初的采访对象,也是锁定了医护人员。但在采访过程中,她们每个人却有着不一样的感慨,她们一边付出,一边感动。她们的感动不是来自医护同行,而是来自后方。家人、亲朋,陌生的志愿者,甚至酒店的工作人员,都给予了医护人员最大力度的援助与温暖,也给了她们在逆境中坚持下去的勇气与信心。繁忙而艰苦的工作不会让她们叫苦,但千里迢迢送去一箱苹果的家乡人却会让她们泪流满面。当时各方汇集而来的信息也让我们清楚看到,紧随医护人员相继加入逆行队伍的,还有来自各个领域的一批批前赴后继者。正因为有了全社会的合力支持,才使得医护人员更加义无反顾,勇敢前行。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对“天使”这个概念有了更宽泛的理解。所谓天使,无关职业,无关相貌,无关技艺,只关乎心灵。也因此,我的采访对象,便增加了一个个与医护人员无关的人,他们的名字,同样叫“天使”。
山西晚报:您眼中的这些天使是什么模样?共同之处是什么?
蒋殊:我眼中的天使,就是可以华丽转身,向着困境逆风而驰,就是以生命守护生命的姿态和样子。他们的共同之处,就是有胆有识,有勇有谋,有担当有大爱。
他们的勇敢来自责任,来自爱,来自对生命的尊重
山西晚报:这本书是希望出版社出版的,它的受众侧重于少年儿童?可我觉得它的读者群是所有人,不分年龄。
蒋殊:你的感觉完全正确。希望出版社的受众是青少年,他们的出版初衷,是为了让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感受到身边的正义、善良与爱,认识到和平年代英雄是什么样子。但书中的人与事,当然不仅仅限于青少年去感知,每个成年人也都会从中汲取到向上的力量。其实,我一贯不太喜欢将一本书定位在一个特定的受众人群,比如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并没有给它特别的定位,考虑到希望出版社的受众,我只是尽量采用了通俗的语言去表达。而且我一贯认为,不可小看孩子们,他们的阅读、认知与理解能力其实完全可以跟得上成年人节奏。
山西晚报:有人说这本书是一份宝贵而又生动的生命教育资源,您怎样看?
蒋殊:我当然同意这一说法。书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放弃小我担起大爱的人。他们是拼了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别人的生命。这样的人,当然值得所有的人去学习,去爱,去铭记。
山西晚报:医护人员、志愿者、救援队、司机、企业家,您书中每一个人在灾难中都发着光,书写过程中有让您最难忘的人或事吗?
蒋殊:书写的每一个人,都很难忘。无论是对疫区完全不知情的首批援鄂者,还是24小时网络义诊的民间中医;无论是放弃好不容易熬来饭店开业机会的个体老板,还是首个千里运送抗疫物资的货车司机,身上都有让人落泪的故事。
山西晚报:他们义无反顾地冲上“战场”,真的不怕吗?他们的勇敢来自哪里?
蒋殊:他们也是普通人,他们当然害怕。无论是资深的医护人员,还是年轻的志愿者,他们对疫情的了解与恐惧都与我们普通人一样。正如好几位医护人员说,“我们也怕,可是我们不能怕。”当所有人都守在家中不敢出门,他们却义无反顾逆流而行,他们的勇敢,只能说来自责任,来自爱,来自对生命的尊重。
山西晚报:书出版后,您书里的主人公们有什么反响?
蒋殊:他们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反倒会认为是社会给予了他们太多的关注与荣誉,这就是天使的心态与处事方式。
我只能写,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这份力量
山西晚报:书是成品,每篇几千字都是精华,我看一篇哭一次。您采访时的素材应该更丰富,而采访的过程应该更震撼、更感人,您哭得多吗?每写一篇都是什么样的心情?
蒋殊:当时的采访,我都是在家里,用电话,开着免提,一边问,一边记,但总是记着记着,就跟着她们哭起来,便一边记,一边哭。我记得,我的家人也跟着听,跟着哭。而每写完一个人,就觉得终于能为他们尽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终于能把他们的付出变成文字,让更多的人看到,那是唯一释然而欣慰的时刻。
山西晚报:从“自愿者”到“志愿者”的刘国强,带着自己会做饭的惟一特长、开着借来的车一个人挺进武汉,最初的十多天没有哪个组织或团体接受他,他一个人在茫然中挺了下来,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志愿者,在武汉义务工作了两个多月。在您看来是什么让他坚持下来的?
蒋殊:我觉得就是勇气,以及他自己给自己划定的一份责任,当然还有作为年轻人的一腔热血。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医护知识,没有救援能力,没有钱,没有装备,但有一腔热忱,有一颗爱心。我觉得,如果发生战争,他一定是那个率先报名参军的人。
山西晚报:独守江滩公园、一个人完成了对长江二桥亮化工程的山西男孩温瑞,因长时间没有菜吃引发胃疼才向单位领导求助,他还觉得自己给人添麻烦了,在您眼里,他这样的“愧疚”来自于什么?
蒋殊:也是来自于内心的一份使命与责任。采访的时候,温瑞多次说,遇到这种事,谁也会做的。即便没有钱,也应该做,何况,他还挣着工资呢,与那些赤手空拳来到武汉义务帮忙的志愿者相比,他的付出少多了,他一直强调他只是工作。但是,他的这份工作太过漫长与孤独,茫茫江滩公园,只有他一个年轻的身影,让人觉得有些悲壮。
山西晚报:这些天使真是光芒四射,您在写作的过程中,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蒋殊:我最大的感受,其实也就是你之前问过我的,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大勇气?是什么驱使他们义无反顾?如果说医护人员必须要去救助生命,那么那些志愿者呢?蓝天救援队呢?他们并没有谁给他们下达任务,完全是自愿的。他们冒着极大的危险千里奔赴一线,冲进最危险的疫区,他们为了什么?他们那一刻在想什么?对于自己做不到的事,总是心生敬畏,因此我只能写,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这份力量。
山西晚报:书中的故事很多,您能不能挑选一个细节出来在这里与读者分享。毕竟是新作,还有许多人没有阅读。
蒋殊:细节很多,那就摘取一个吧,比如《“请握紧我的手”》中:
“不好了,××床又在立遗嘱了!”
这急促的呼叫,让高晓玲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又是那位只有四十五六岁的患者。他年龄不大,却患有糖尿病、高血压、痛风、关节疼等多种基础疾病。初入院时,就听说他是立过遗嘱后进来的。他常常对照网上的情况告诉医护人员,自己就是最严重的那一个,很可能无法活着出去,因此入院后一直严重失眠。
几天后,他自带的降压药吃完了,却拒绝吃医院配发的,理由是十多年来一直服用同一种中药降压药,因此坚决不吃西药。
……
关键时刻,隔离舱外的护师高未印自告奋勇,接下买药的任务。人生地不熟,又没有车辆,他只能出去找到一辆自行车一条条街道找寻。
高晓玲说,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眼前总不由得浮现出一幕:一个身着雪一般洁白护士装的年轻男孩,在风雪中艰难骑行,一边要记下一条条路线,一边一家家寻找有指定降压药的店铺。
“时间过了那么久,一个雪人终于带着药回来了。”高晓玲事后说起,还是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人生是温暖的 困难是不可怕的
山西晚报:想起疫情之初,有人指责,说不知道作家哪去了,说作家缺席了,您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蒋殊:这样的问题,其实挺不想回答,因为挺无聊。我不知道说这话的人从事什么职业,对作家有着怎样的了解。每个职业都有特定的参与方式,总不能轰轰烈烈都跑到一线吧?就是到了一线,也得了解采访吧?作品出来,也需要一个过程吧?就说我吧,从疫情之初去年的2月份便介入,到11月份《天使的模样》才出版。9个月时间都没有我的声音,可我一直在参与啊。其实前段时间在省作协开会,听说仅山西的作家,2020年书写抗疫的作品就达6000多篇(首),更不用说全国范围内了。中国作协更是专门派出多位作家深入一线进行采访与书写。不管是出版的书籍,还是未出版文字,可以说随处能看到。
山西晚报:今年春节前,疫情又一次迫近,《天使的模样》在这个时候来了,在我们不能忘记、我们必须重复记忆的时候。《天使的模样》出现得正是时候,您希望它能为读者带去什么?
蒋殊:第一,希望读者知道,天使在身边;第二,希望更多的读者,也能加入天使行列。
山西晚报:这群“推开家门,迎病毒而去”的人们,在您的生命中意味着什么?
蒋殊:首先他们是我生命当中值得去敬重与铭记的人,也是让我感受到爱与力量的人。正是因为一批批这样的人出现在生命里,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人生是温暖的,困难是不可怕的。因为有爱与信念,生活尤其美好。
山西晚报:您用几年的时间去记录,记录老兵,记录战争面前的牺牲,记录民族崛起的艰难,记录时代大潮中的普通人,记录这个闪亮的特别群体,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了吗?接下来还想写什么?
蒋殊:这份使命,是永久的,只要我不停止文字工作,就需要永远肩负在身。牺牲永远会有,英雄层出不穷。我只能说,我在努力完成着一个文字工作者应该完成的事,就如医护人员永远会去治病救人一样。我永远会将最重要的笔墨留给英雄。
山西晚报记者 白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