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夜读

透视大宋第一家族,揭开被铁蹄与悲情遮蔽的惊艳盛世,《大宋宫词》节选——

在京城开封以卖艺为生的刘娥

  •   《大宋宫词》陈华胜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大宋宫词》丛书着眼于家族史研究,还原三个真实的宋朝皇帝:“赵宋第一家族”之宋太宗、宋真宗、宋仁宗。丛书揭示三位皇帝性情中家族遗传的作用和各自的特质,写出他们的共性和个性,用大历史的眼光,解读宋朝三百年政变、杀戮、征战、信仰与文明推演的史诗。丛书既忠于历史,又缜密评判,考证渲染相得益彰,叙事宏大广阔,生动有趣,余味无穷,在讲述故事的同时还普及有关宋朝的各方面知识,如宋朝的宰辅制度、瓦子和夜市、货币比值及宋朝人的称谓等,为解读历史提供了一个新的范本。
      花鼓女刘娥从四川来到京城开封卖艺,是宋太宗淳化五年(公元994年)春天的事。
      那是一个太平盛世的年景,正像“淳化”的年号所显示的。从开国皇帝、太祖赵匡胤到他的弟弟、当今天子宋太宗赵光义,结束了五代十国的纷争局面,重新统一中国算起,大宋朝已经底定天下三十多年了。开国之初,还面临了几次与北方辽国的战争,而到了太宗末年,北方的边事渐渐平息,国内的治理也上了轨道。朝廷吸取五代时期武将飞扬跋扈的教训,采取了重文抑武的方针,全面实施文官政治,连军事部门的要害机构,也都选用了文人出身的官吏。从唐末开始的藩镇割据、军阀混战的局面,终于一去不复返,风俗归淳,教化大行,老百姓过上了安定繁荣的生活。
      京城开封,自然是安定繁荣的一面旗帜。
      北宋有四京,西京洛阳、东京开封、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大名府在今河北大名县,其余三京则都在河南,归德府位于商丘睢阳。而皇帝金銮殿所在的首都就是东京开封,当时称汴京,所谓的东京其实也是就西边的洛阳而言的。
      汴京开封住着一百多万人口,在当时的世界上堪称第一大城,那时候欧洲最大的城市巴黎、伦敦也只有三四万人,只不过,住在汴京城里的宋朝老百姓当时还没有世界的概念而已。
      汴京开封的繁荣从宋人张择端的一幅《清明上河图》上依稀可见。“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这段文字引自《东京梦华录》,大家也可以在脑海中勾画出这幅画面。
      刘娥从封闭的蜀地来到京城,五光十色的京城生活让她目不暇接,青春年少正是好做梦的时节,她也在心里憧憬着自己的美好未来。
      这一天,刘娥给自己放了一个假,挤到了春光明媚的御街上。一层又一层的百姓已经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宽阔洁净的御街两侧,个个都踮起脚跟翘首引颈。是夹道欢迎凯旋的将士还是争相观望出巡的贵人?都不是。百姓们等待的是一队队为皇上祝寿表演的女伎从宫中出来。她们是四百余个青春美貌的少女。
      出来了!出来了!参加完祝寿表演的女伎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宫中鱼贯而出。一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尖尖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细细的卧蚕眼,薄薄的嘴唇。她们有的骑着高头大马,有的坐在高高的彩车上,有的簇拥在两旁缓缓步行,那可以只手把握的纤细小蛮腰轻轻摇摆,移动着细碎的步子,落地无声。她们都头戴花冠,穿着红黄生色销金锦绣的衣裳,娉娉婷婷,顾盼生辉。
      百姓队伍中发出一阵欢呼。人们看着她们美丽的仪容,分享着一点点审美兼情意的愉悦。而明天,或许她们的发髻、服饰就将成为东京的时尚流行。许多风流少年,从看客行列中跃出,如追逐花蜜的蜂儿紧随在美女队伍的后面,欣喜若狂,争相向女伎们送鲜花、献果酒……
      刘娥的眼睛发亮了,心里却黯淡下来:她多想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啊!可是,她只是个沿街杂耍、不入流的花鼓女。
      四百多位青春美少女都是来自东京开封各处瓦子勾栏的女伎。伎与妓虽然只是偏旁不同,在宋代的典籍中,这两个字也是通用的,但事实上以伎艺诱招顾客的女伎和以调笑卖淫为生的妓女还是有差别的,所谓女伎,拿今天的话说就是落籍乐户的文艺工作者,她们当中也有人是卖艺不卖身的。这四百多位女伎平时就分散在各处的瓦子勾栏里为东京百姓做着各类文艺表演。
      瓦子也就相当于今天的夜总会、演艺娱乐中心,无论是个人演唱会、戏剧表演,还是魔术杂耍、相声小品,都集中在这里演出。为什么叫瓦子呢?据说它是“来时瓦合,去时瓦解”的形象说法,说得通俗点就是来去自由的意思,这里没有阶级限制,也不分高低贵贱,只要你有钱、有闲,就可以来随便走走、随便坐坐。其实,瓦子还不局限于娱乐中心,它内设酒楼茶馆,各种走卖的小贩和剃头、剪纸的手艺人,看相、算卦等三教九流的江湖人也都集中在这里,所以,瓦子当然是开封城里最热闹的去处了。要是能到东京的瓦子里去表演花鼓,也就不枉来京师这一趟了。刘娥正出神地想着,却被身后一个声音扰了美梦。
      “娥妹,我们该走了吧?”
      说话的是她的丈夫龚美,一个老实巴交的银匠。刘娥十几岁的时候,就由外祖父家作主嫁给了龚美。刘娥来到京城,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地跟着龚美来的。龚美是因为在家乡穷得过不下去了才想到京师来谋生的,刘娥跟着来倒不是不放心这个多少有些窝囊的老公,而是想来京师见见世面。一开始,龚美还担心带上刘娥是个拖累,不肯答应。刘娥从身边摸出一只鼗鼓,对老公说:“你不用担心盘缠,我有随身本领,到处可以吃饭,决不会拖累你的。”
      鼗鼓是一种两旁缀着小珠子的小鼓,有点类似于今天的“拨浪鼓”,执柄摇动的时候可以发出击鼓的声音。今天的拨浪鼓自然敲不出什么悦耳的曲调,但刘娥天性聪明,不知从哪儿学会了一种久已失传的古乐,可以通过鼗鼓演奏出来,再加上她俏丽的容貌和活泼的说唱,这一路来,珠喉婉转,花鼓打得疾徐有致,居然还全靠她赚的盘缠!
      龚美的银匠生意在京师竞争激烈,做不下去,干脆也打了一面小铜锣,与刘娥配合着演出花鼓戏,沿街卖艺了。这么一来,刘娥就成了赚钱的主力,女人的心里也就颇有些看不起男人。
      “你急什么?不是说今天歇业一天吗?来到京师,我连大相国寺都还没去过呢!”刘娥的语气是不耐烦且多抱怨的。
      像所有怕老婆的男子一样,龚美闭口不言了。
      刘娥的抱怨是有道理的:这位美貌的女子原籍太原,本是官宦人家出身,她的祖父刘延庆曾在五代晋、汉两朝任右骁卫大将军;父亲刘通曾任虎捷都指挥使、嘉州刺史,跟随太祖皇帝征伐盘踞太原的后汉政权时死于半路上了。刘家自此衰落,流落到蜀地。刘娥还是个婴孩时,母亲又撒手人寰了,于是就寄养到外祖父家。外祖父虽然疼她,但毕竟门庭衰微,旦夕都得为衣食犯愁。如此无依无靠的人生,曾经让少女刘娥彻底绝望,有好几次,她都把绳子挂上了房梁。
      如果少女刘娥把脖子套了上去,那就完了!大宋朝将少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宋朝的许多故事也都将改写了。
      幸亏刘娥战胜了她心中的这种消极情绪,传言帮助她战胜自己的竟然是一位相士。
      有一天,刘娥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倚门而立,刚好有一位相士经过。相士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个礼,对她说:“你的面相实在是极贵之相,我走南闯北看了无数的相,从没有看到过像你这么好的相,如果不介意,能否伸出你的手来,再让我细细看一下手相?”刘娥见他言谈举止规规矩矩,有心让他看一看,但自己哪来的钱呀!正在犹豫之时,相士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娘子且宽心,在下只求一相,并不收你分文。”刘娥一听说是免费的,反正自己也闲得没事,就大方地把纤手伸了过去。相士小心地接过刘娥的手,反反复复看了一回:“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实有后妃之相!”刘娥正待扑哧一声笑出来,外祖父已经从屋里出来赶着相士走了。
      这么一个小插曲,刘娥倒也没太放心上,但贫寒的滋味加上未知的预言,却让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多少比同龄的女孩多了一份欲望与心机。
      后来——后来梦想就破碎了:及笄之年,她就被嫁给了银匠龚美。刘娥也只得把那相士的话抛诸脑后了。事实上,后来她也没再记起有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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