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走的时候六十五岁,由于走得突然,我傻了般瘫倒在地上。而那时的娘竟然成了家里的主事人,前前后后跟村里的人张罗着,全然没有被击垮的模样。后来村里人都赞叹说,你娘真是硬气!要搁其他女人,遇到这事就是天塌了,再强的身子骨也扛不住。
我了解娘,她的心肠是极柔的,平时死了只鸡鸭还要难受半天,现在何况去的是相伴了几十年的老伴儿!在她前前后后忙碌丧事的时候,她的内心应该有无穷的力量在支撑着,这些力量囊括了作为一个善良的中国妇女的诸多优良品质:坚强、无畏、勇敢。但是最主要的是一个“爱”字。她对这个家的爱,对亲人的眷恋,以及对儿子的爱。
那天,我被击倒了,倘若娘再倒下,这一摊子事就成了一锅粥。
事后我劝娘跟我去城里住,娘摆摆手打住了说,俺离不开这个家啊!这活蹦乱跳的鸡鸭,这花花草草,还有这老屋里留着你爹的影子哩!
我知道说啥都没用,娘的心我懂。
阿朵的娘就很娇弱。阿朵爹走的时候,她娘在床上病了三天,处理完丧事后,她打包好东西丢下老屋跟女儿去了省城。后来有人见她问,为啥不在家住啊!跟着女儿多不方便。她苦着脸说:我自己在那小黑屋里害怕哩。
多年的夫妻,用一个害怕来解析,总让人听了不舒服。
几个月后,我找了几个匠人去装修一下老屋,也让娘住得舒坦些。娘挡着死活不干,说这屋子年景虽久了,但是住惯了,比起以前我小时候那屋子可是强太多了。
我以前听娘唠叨过,她小时候跟两个舅舅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被砸在了茅屋下,幸亏人没有大碍。但这件事成了娘的一块心病,时不时就会翻出来给我们说上一通。所以对于我们的老屋,娘很知足。
我费尽口舌,娘就是不依,最后我搬来了家族的几位长辈,指着那斑驳的墙壁说,你要不让装,就跟我回城里住!
娘终于让了步。但娘指着里屋说,其它的你可以装,但这间里屋你说啥也不能动!里面藏着你爹的影子哩。说完,泪流满面。
我终于明白娘不让动老屋的原因了。
娘自个儿在老家住着,偶尔也跟我们去城里住上两天,但时间都很短。即使在风雪交加的冬天,她也是在我们这里住上十天半月。用她的话说,我躲过这几天就走。
娘年轻的时候更硬气。父亲在的时候,曾包过工程,用的民工都是三里五村的乡亲,后来工程完工,老板各种借口不给工钱,于是讨债的都找上门。娘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家当,硬是挺了过去。后来街坊邻居说起娘,都纷纷竖起大拇指。
我知道娘之所以不弯的原由,她善良、勇敢,作为一个质朴的农家人,她身上有千千万万个劳动人民身上都有的高贵品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深深地爱着这个家,爱着她的亲人们。
□陈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