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艺文

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20年

老孙的困惑

  老孙在大学任教20年,一直把“传道授业解惑”当作自己的信条。他讲课判卷都特别严格,因而得了个神捕的雅号。不论是领导还是同事的请托,在他这里都不好使。老孙有个特别的习惯:每次期末考试后,都会把不及格的同学召集起来,专门进行试卷讲评。他说:“光知道自己的成绩、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话,考试又有什么意义呢?”学生们却说:“考完就完了呗,老孙真是闲得慌!”
  这次判卷令老孙分外闹心。某位同学的试卷大片留白,最终获得了一个创纪录的个位数成绩。居然还有某位领导打电话来说项,让他毫不客气地顶回去了。老孙挂掉电话后血压飙升,在椅子上靠了半天才缓过来。他挣扎着找了个空闲的时间,告诉班干部通知学生参加讲评。然后便满脸悲愤地凝望着那几份不及格的试卷,仿佛自己的心血都被否定掉了似的。
  讲评当天,老孙去得很早,学生们却很磨蹭。总共四位竟然还少了一个,就是那名纪录保持者。老孙这个火大啊,几通电话过去,那边口不应心地嗯嗯啊啊着。好容易来了,一看居然是生面孔,显然就没怎么上过课。老孙对他逃课、迟到的行为予以了批评,人家却道:“凭啥说我逃课呢?”看着对面那一头绿色的秀发,老孙气极反笑:“你这脑瓜染得跟海草海草似的,全学院独此一份吧?但凡上过课,我还能看不着吗?”老孙的眼神好像炽热的太阳,灼烤得海草终于蔫了下去,这才开始逐道题地讲解。他边讲边注意着每个人的反应,别人都还认真,海草少年却一直在神游方外。老孙刻意提醒着他,少年却走神得依然故我。老孙本想讲完再说,偏偏少年的手机又再三响起,让他终于暴跳起来。
  “打不过我吧就是这么强大,哈哈哈哈哈……”一段非常欠揍的说唱铃声在办公室里横冲直撞,老孙再也难抑愤怒,往桌上重重地一拍,惊得茶杯文具一阵乱跳,海草这才懒懒地抬起了头。老孙说有什么事等会儿再办,别影响了讲评。少年惫懒地说是社团活动,身为学生会成员他本该出席的。老孙无心去核对,尽力平和地说:“那也不能干扰正常的学习啊!”少年才懒得和这老古板摩擦,极不情愿地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老孙本以为就此相安无事,哪知海草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看得老孙一阵眼晕。好容易讲评完了,他问这位怎么一点不拿学习当回事,对方却无所谓地一甩头发,说那就不劳您老费心了。
  老孙确实挺生气,可学生自己不上心又能怎么办呢?时间一久,这件事本已淡忘。可一次饭局上却有人旧事重提,这便让他彻底出离愤怒了。
  同事们正在小酌,忽然邻桌几人过来敬酒。有人拉拉老孙的袖子提醒道:“都是新提拔的领导,注意了啊。”老孙不认识那几位,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特别注意。出于礼貌,他还是起身挨个儿致意。弄不清对方的职衔,便一律以老师相称。眼看就寒暄完了,却有一位带着八分醉意直奔他而来。
  “老孙,名捕,对不对?哈哈哈!”这人的语气和笑声让老孙很不舒服,他淡淡地道:“同事们开玩笑罢了。”对方觑着眼睛说:“你不认识我,可你的大名我早知道,嗯!上学期那个小谁的事,我和好几位老师打招呼。唯有你老孙,把他的课挂了,嗯?了不起啊,了不起!”
  老孙这才明白,对方这是成心找茬来的。他笑笑说课程考核自有章程,不及格就是不及格,无论哪位也不能乱了规矩。也不是针对谁,这种事我还真没怎么留意。您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教书这么多年,考个位数的还真是不多。试卷讲评他也不去,您可得好好跟他打打招呼!假期里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您再跟小谁招呼招呼?我可以给他专门补补课啊。
  对方脸憋得酱紫,涵养功夫却也了得。到底没再说下去,打了几个哈哈便起身走了。大家安慰说不必气恼,这种小人莫去招惹他。老孙一口闷下半杯白酒,说:“呸,也配!”
  在老孙的心中,授业是基本的工作,解惑是日常的职责,传道则是终极的追求。可这么些年来他却发现,学生们对课业越来越不看重,自己的困惑一天比一天多。为师之道到底是什么?老孙有点想不明白。他问我学校不就该以教学为主吗,学生的天职不就是学习吗,不及格不应该感到羞愧吗,请托说项不应该是完全禁止的吗?我说确实是的,一切都应该是它们本来应该的样子。
  老孙很困惑,我也同样很困惑。

在水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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