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张二妮的时候,她已经在重症医学科的病房,头部深陷在枕头里,剃了光头,已经分不清男女,面色苍白,身上盖着被子,偶然可能是呛痰,身体条件反射似的抽搐,只有监护仪“嘀……嘀……”的声音,说明她还有一息尚存。除了大型呼吸机,床上还挂着一个简易呼吸机。医生说,已经进入了脑死亡状态,现在就是维持着,等器官协调中心的来获取器官。
张二妮三天前还是吕梁的一个保姆,虽然有点血压高,却没有任何的征兆表明她的生命只有三天。那天她在雇主家工作,像往常一样给雇主做了饭,和雇主还有孩子一起吃过晚饭,还收拾了家。临睡前,张二妮突然觉得有些头痛,去卫生间吐了两次,二妮说应该是吃坏肚子了,估计没什么事情。雇主说咱们一口锅里吃饭,我们没事儿就你吐,要不去医院看看吧?二妮说不行明天吧,就进了她的小卧室。半夜的时候,雇主听到她那个家传来一声杯子碎裂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重响,这是张二妮生命中唯一一次挣扎,也是最后一次挣扎。雇主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地上,口中吐着泡沫。雇主赶紧叫了救护车,送到当地医院,医院说是脑出血,出血量非常大,推测应该是高血压加脑血管畸形引起的动脉瘤破裂,出血量超过100毫升,快转省里大医院吧。
来到我们医院的时候,二妮已进入脑死亡状态,家属并没有随之而来,前前后后都是雇主在陪同。器官协调员对二妮身体状况进行评估后,认为符合捐献条件,就开始联系二妮的丈夫。二妮丈夫开始并不同意捐献器官,但听说会有一定的经济补助和丧葬费补助后,开始沉默。接着器官协调员又联系子女,子女们并没有做过多的讨论,说一切以父亲的决定为准。第二天,器官协调员接到了丈夫打来的电话,说可以进行器官捐赠,但医院必须负担全部的医药费、丧葬费,并给予经济补偿。之后会有很多的文件要签,器官协调员说派车去接丈夫来签一下文件。丈夫说,不用了,你们替我签了就行了。协调员说,不见最后一面了?获取器官后,只能直接送到殡仪馆了。丈夫说,不见了,我们本来也有十多年未见了,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在获得授权后,器官协调员办完了后续的手续。
很多人都疑惑,为什么器官是无偿捐献,而器官移植手术又费用颇高?一部分费用要给家属进行补偿,一部分要用于丧葬,还有一部分是两台手术的费用,一台获取手术、一台移植手术,前前后后20多位医生护士要忙碌一天一夜才能完成获取和移植。电视剧里那种在仓库里获取器官的桥段,基本都是瞎扯,那种条件获取的器官,完全不能满足医疗需求。
二妮的器官获取手术结束后,医生们为她穿上了寿衣,绸缎做的寿衣,红色的底、黄色的条纹,由于已经完全死亡,面部已不是苍白,而成了灰色,尸袋拉上之后,她便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之后,二妮会被送到火葬场,她的身体将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仅仅剩下一掬骨灰,她的眼角膜、心脏、肾脏和肝脏,将以另外的一种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
第二天,我也做了捐献登记。
王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