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初,《山西群众文艺》在忻县召开文学创作会议,我有幸被邀前往参加。当时诗人公刘还在忻县文化馆。《山西群众文艺》之所以将会议地点选在忻县,恐怕也是奔着公刘先生而来的。
到了忻县之后,第一个要去拜访的当然是公刘先生了,我们几个“缪斯”崇拜者刚刚安顿好就迫不及待地由公刘秦培昌带路前往文化馆。其实,我与公刘先生并非头一次见面,早在1965年于《火花》编辑部内,就曾与他先后两次交谈过,让他指点我的诗歌作品,使我受益匪浅。
我们几个人来到公刘先生在文化馆院内的居处。一间阴暗的小平房被隔作两半,先生正在外间的灶台前忙乎炒土豆片,他将土豆片放进锅里油花四溅,我们慌忙闪身躲避,公刘见状笑着说:“你们怕溅身上油,我还怕你们沾光浪费我的油呢。”我们为诗人的冷幽默报以热烈的掌声,因为那时每人每月的定量只有二两油,先生的话正好反映了人们惜油如金的心情。先生由于见过我,所以他边扒拉土豆片边直呼我的名字问:“你写的矿山诗歌进展得如何?”啊,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先生还记得这样清晰,让我惊讶不已。更让我感动的是他下面的话:“你的那首发表在《火花》1964年10月号上‘老矿工的献礼’一诗很有生活,没有下过矿井的人是写不出来的,这条路一定要坚持,死扣住矿山题材不放,必有前途。”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后悔啊,之所以几十年过去了却一事无成,是辜负了先生的期盼呀。先生送别时告诉我们,他每天都会参加我们的会。
这次创作会议时间较长,我因为收到家里来的电报,提前离会了。在我向会议组织者请假时,公刘先生也在那里,他听说我的孩子生病,便问长问短替我着急,坐卧不安地来回踱步,突然停下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动身?”我说:“明天一大早。”他“嗯”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就出去了。两个小时之后,我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只见先生急急忙忙地走进屋里,将手中的一个纸盒交给了我,说:“这个你拿上,小孩子生病离不开青霉素,当前这东西稀缺,到时候兴许能用得上。”我接过青霉素,刚想说几句感谢话,先生却头也不回地就离去了。回到家,才知道孩子的病情是发烧咳嗽,爱人手里拿着医生给开的处方,说药房没有青霉素,正无计可施愁眉苦脸地打转转呢。我赶忙掏出公刘先生给的纸盒交给她,她一看是青霉素,当即破涕为笑:“这下孩子可有救了。”说着,就风风火火地领着孩子去打针了。那次孩子病情严重,多亏了公刘先生想得细致入微,将他给自己闺女准备的药物无私地让给了我。
其实,在来忻县之前,我根本没有想到此次开会能有幸与公刘先生扯上关系,用现在的话说实现了与他零距离的接触。
会议期间,我看到公刘先生常常夹着几本书,不时地送给这个人一本,送给那个人两本,我很眼馋,心想为什么不送给我呢?是不是这些人与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或瓜葛呀?我觉得这些人真幸运,能收到著名诗人的赠书那是何等幸福的事儿啊。心里不平衡的我,于是就格外地留意看他送的都是些什么书,经过一番观察与询问了解,终于弄清了他送的书主要有这么三种,一种是《马、恩、列、斯、毛论文艺》,一种是《毛泽东的文艺思想》,还有一种是以忻县人民文化馆的名义编印的民歌集《万山红遍》,前两种书我都有,只有《万山红遍》一书我没有,非常想拥有一本,但人家未送我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带着这个遗憾离开了忻县。
回到单位之后,越想越后悔,为什么不主动向公刘先生索要一本呢?有啥难为情的。又一想,现在开口也不晚呀,于是就给公刘先生写了封信,表达了渴望获赠《万山红遍》的急切心情。让我想不到的是,公刘先生很快就给我寄来了这本只有64开大小,令我孜孜以求的小书,并且在信中说,他与送书的那些同志没什么特殊关系,是因为他们都是新手,缺乏这些文学创作者必备的书籍,而你与他们不同,经常参加各种会议,这些书籍应该都有,所以就没有送给你。从公刘的信里完全可以理解他对文学青年的一片良苦用心,同时也打消了我心里的疑虑。
虽然过去了近40年,公刘先生也于十几年前辞世,但今天盘点一下我与他的点点滴滴仍然清晰如昨。
韩长绵(孝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