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片拆迁的废墟地方伫立许久。
他面朝这片拆掉的老屋残存下来高低不平的断砖、碎砖,表情凝重。
我去公园散步路过这里就见他伫立在这里,我回来时,他还站在那里。我好奇地走近他,老人发觉我来到他身边,微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依然出神地看着这片废墟。我心里想,这片拆迁了的地方有可能是老人曾住在这里,他很留恋这个地方,一定是个怀旧思想很重的老人。于是我带着试探的口气问他:“大叔,您以前也是住在这里的吧?”
老人点点头,没有说话,于是我又问他:“您现在搬到什么地方?”
老人再一次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淡淡地说:“搬到离这里几里路的东门,没有这里方便,这里离老街近,离医院近,离学校也近。”
老人比我高,一米七多,头发全白了,宽脸型,我心里想,老人可能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又在这里娶妻生子。于是我好奇地问他:“我见你在这里站了许久,你一定是个怀旧的人,对这里有感情。”
他点点头,也许我这句话激起他的话匣子,他说:“我今年77岁,我家住的是一栋老式木结构房子,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我见过我太爷爷、太奶奶。而我也是在这栋老屋里结婚生孩子,我两个孩子一个在上海工作,一个就在本地,我老伴去世几年,我跟着小儿子一起生活。人老了,就喜欢想想过去的事情,想起在这栋老屋里和小伙伴玩耍的情景,想起小时候扑在母亲怀里,坐在天井里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的情景,想起扑在奶奶怀里听她讲故事的情景,想起新婚之夜的美好,想起两个孩子出生的热闹场景,想起我大儿子考上大学,从这老屋里走出去的情景,这栋老屋里有许多让我难忘的情景,这些情景有时候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个接着一个在我脑海闪现。我不喜欢打牌玩麻将,没事的时候就来这里走走看看,我很怀念过去,怀念我的父母兄弟姐妹,现在老屋没了,人也全搬离了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能天天在一起见面,天天在一起说笑。那些美好,全被老城区改造拆迁拆得支离破碎,再也寻找不回来了。我虽然老了,记忆力却特别的好,以前的事情在我脑海里还是那样清清楚楚,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我说:“大叔,想开一些,这片拆迁区,有很多像你家住的老屋,也有很多老人像你一样,有着许多难以磨灭的回忆,但是到了你的孙子、曾孙,他们就不会知道了。到时候这里建起高楼大厦,还不知这里曾经是一片老房哩。”
老人点点头,没有作声。
每一栋老房,年代久了,住得人多了,人生故事也多,有悲欢离合,岁月沧桑,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是惊心动魄还是平平淡淡的故事,都被卷入历史洪流,淹没了,后人也不知道,也许老人也和我一样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久久伫立在这里不愿离去,静心地回忆着往事。在那些往事里,有他的甜蜜和美好,也有悲伤和痛苦,而这些都成了他美好的回忆,他现在虽然和儿子一起生活,但心里和他的儿子儿媳有代沟,所以他才这般孤独地伫立在这里回忆往事,想从往事里获得一些心灵上的安慰和满足,要是他的老伴还在,一定会陪着他在这里一起回忆往事,他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孤独了吧。
老人这种怀旧的感情,不少年轻人是体会不到的,要等到他们到这个年纪或许才会有这方面的体会。我劝他:“别吹寒风了,站在这里时间久了会冷着身体。”
他这才迈开脚步,慢慢离开这里,当他走了一段距离后,我见他又回过头来深情地看着这片废墟。
是啊,这里是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是他的根,怎么不会有感情呢,我很理解老人对这片废墟的情感。时光不歇,谁又能知道有多少老人也曾这般深情回望过。
□刘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