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静谧的夜,一个人在书房整理书籍,发现书架角落有一本陈旧的小学语文课本,我拿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随手翻开了一页,一首柳宗元的《江雪》映入眼帘:“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初次读到这首诗,还是一个向往热闹与繁华,不谙世事的小毛孩,无法体会诗人内心孤独之情,也只是人云亦云的以为,诗人孤独、寂寞并且凄惨。现如今,轻轻吟诵,反而觉得小诗里的渔翁正享受孤独,有股清欢之味,愈品愈香。
万物回归酣眠,唯有老翁一人,坐一小舟,披一身蓑衣,戴一顶斗笠,垂钓于寒江雪。多年以来,他体验过人生的跌宕与起伏,看过了世间的人情冷暖,迷恋过市井的繁华喧嚣夜色,也跋涉过日出远山的溪涧清泉。相比旧时光,他更喜欢此刻的独处,如此清欢,又何等惬意。
作家梭罗曾说:“我宁愿独自坐在一只南瓜上,也不愿拥挤在一张天鹅绒的垫子上。”人生中只有走过一段独行的路,才会明白一个人最幸运的,不是在众人的舞台上光芒万丈,荣耀加身,而是历经人生的繁华和荒芜,却可以宁静致远,在心中修篱种菊,耕耘一个人的花园。正如梭罗,用两年半离群索居,成就了他的传世伟作《瓦尔登湖》。清纯、美丽以至于某种芳香,来自孤独。“自古圣贤多寂寞”,不是说这些圣人贤人活得不如意,而是他们找到了人真正活着应当找的东西。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误落尘网三十年,五柳先生陶潜终将“复得返自然”。平日闲暇之余,于草屋间,他享受“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的独处闲情时光,农忙时节,他享受“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独自劳作光阴。山径狭窄草木丛生,夜间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裳。他说:“衣衫被沾湿并不可惜,只愿我不违背归隐心意。”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刘禹锡住的陋室“何陋之有”。
陈行之说:“孤独是人的一种权利,而且是极为重要的权利。”而陶潜和刘禹锡正是选择了孤独的权利,做回他们真正的自己。他们身居陋室,以书为伴,独享闲情,脱离开尘世的烦扰,看到美丽与清纯,闻到奇异的芳香,享受人间最清的欢。
泰戈尔说:“孤独是一群人的狂欢,狂欢是一个人的孤独。”独处时光,可以触摸自己的灵魂,摘掉社会的面具,脱去一身疲衣,与自己内心深处最真的自己打交道。如陈行之所言,“在这里,你可以为自己流泪而不必遮掩尴尬,你可以为某件事会心地一笑而不必向人解释,你消失了自我和非我的界限,你完全彻底地摆脱开了尘世的一切嘈杂纷扰,你在这里找到丢失已久的心性……这才是你的本质意义上的生活。”
欢聚是一群人的孤独,独处是一个人的清欢。独处时光,内心归于岑寂安宁,细细体会,便可懂得人间有味是清欢。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慢时光,亦欢喜独处时心灵的放逐与闲适。
细雨绵绵的清晨,独坐檐下,看云雾化作一缕清香,缠绕着远山的藤蔓。“夕阳无限好”的黄昏,独坐小院,看霞光为小桥流水人家停留,酝酿夜里最清醒的酒。清凉如水的月夜,独自一人,静影书壁,碗茗炉烟,月光正好,洒在案前。梭罗生活中的一些最愉快的时光,是春秋时日阴雨连绵独守空房的时刻。每个人都可以静守独处的时光,丢弃攀比之心,停下追逐没有尽头的欲望,让心安住在自己的灵魂,做一个无惧流年似水的人,与太阳,星星,月亮,大自然为伴,然后去追花香。
树木耸立的林间,悠悠烟水的湖畔,独处的小茅屋,只有一床一案几本书,自给自足的粗茶淡饭。在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嘈杂,没有市井人群的喧嚣,连一户邻居都是多余的。
夜不能寐便思考人生,清晨醒来执笔记下灵魂深处的星辰大海。累了漫步湖边,择一处软绵绵的湖岸呆坐半天,抚一抹绿茸茸的草芽眼波流转,望那映在一波清水里的蓝天,看鱼儿欢腾地跃出水面,听一曲虫鸣鸟吟。
独处,像一杯清凉透明的生普,越沉淀,越回甘。坐看浮尘世事,笑对沧海桑田。
如此岁月静好,人间清欢。
□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