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艺文

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20年

食中三味

  早年应酬颇多,总要去一些本不愿去的饭局、见一些本不愿见的人。往往不待饭菜入口,已经三杯下肚。酒精灼烧下,除了勾起沉沉的酸意之外,哪有什么其它的味道呢?
  一次在这种场面偶然碰到了老龟,俩人想着叙叙旧,便趁乱逃了出来。彼此苦笑数声,问的第一句便是:“吃饱了没?”马路边有几家卖夹肉饼的小摊,我却看定了街角的洋快餐店:“就去那边吧。”我们的规矩是谁动议谁买单,老龟闻言连忙摆手:“干吗破费,随便吃个饼子得了。”年轻人不愿被同窗小觑,我嗔道:“在学校没吃够?”架着他就步入了那个自己也从未到过的去处。
  拉开椅子便坐,老龟问:“不点单吗?”我说:“叫服务员拿菜谱啊。”他吃吃笑道:“都是自己去前台点。露怯了吧?”我脸一红:“开个玩笑,谁没来过呀!”说罢就去排队。瞅着那价目表,却不禁暗自咋舌起来:一个全家桶够我好几天饭钱?咬牙斟酌半晌,点了两份汉堡薯条加饮料的套餐,到手才知道有多简朴。端着餐盘回到桌边,俩人也不废话,甩开腮帮子就往里填。面包疲软,生菜蔫巴,一块薄薄的肉片上抹了不知道什么酱,半甜不咸。我也不再掩饰,叹道:“洋汉堡就这样?黏黏糊糊的也不好吃呀。”老龟就笑:“我说随便吃点吧,你还非要来。同样的价钱,这饮料在超市能买一大桶。”我说:“还不是怕你嫌不够档次么,周围又没其它馆子。”他沉声问:“咱俩谁跟谁呀?”我盯着他的脸道:“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平时少喝点酒,对胃口不好。”他艰难地舒了口气:“跑业务难啊,谁乐意呢。”
  几十块钱的玩意转眼下肚,俩小伙只混了个半饱。我说这不行,怎么也得再垫垫,老龟忙说不用不用。我说少虚头巴脑的,还记得校门口王胖子的夹肉饼不,你小子原来能吃五个。他说那会儿还年轻啊,二十多岁的眼神里满是沧桑。我说必须再来点儿,于是俩人沿着街一路走下去。然而举目四望,刚才的小摊却都不见了。那天的运气很差,也没吃着夹肉饼。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种滋味儿不品也罢。我宁可继续吃食堂里那些缺油少盐的大锅菜,可我们都回不去了啊我的朋友。
  老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如今的老龟鳞爪飞扬,但用他自己的话说,也就是只赑屃,到底算不得龙。我们都说龟总过谦了,你这叫变相的炫耀,拿现在的话说就是凡尔赛!他摆摆手说一言难尽呐,哥们儿就是个劳碌命而已。“美女!你们这儿的招牌菜,一样来一份!”他的声音很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们都说:“就咱几个人,吃不了浪费了。”他便更响亮地道:“跟弟兄们一起,我开心,我乐意!”
  客随主便,谁还能拦着龟总?桌上满满当当的荤素十全、水陆八珍,彰显着老龟的诚恳。几瓶洋酒听说都是什么十三、路易的,那价码足够我等折腾上几年。但于龟总而言,不过是一顿饭罢了。他的脸色红红白白煞是好看,言辞则得体中透着不容拒绝的霸气。只是不怎么动筷子,让我们也颇感拘谨。面前一盏清汤,偶尔夹一点青菜,还要在汤里涮过方入口。至于原因,众人想问又不好意思,只能在他的凝视下闷闷地吃着喝着。见气氛并不活跃,老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旁边一个小伙想要劝阻,却被他挡开了。那人小声道:“您的胃!”我们便问老龟怎么了?他苦笑着说:“早年跑业务伤得厉害,切了半个。”
  说者轻松,听者心情却更沉重了。二明大声道:“那你还喝?”劈手便夺了杯子。恰好服务生跑来说不好意思,您点的澳龙没有了。老龟就光火起来,将小姑娘训了个手足无措。众人好容易劝住,他大约也感到失态,默默地涮着一块豆腐,半晌才感慨道:“想吃的时候吃不着,吃得着却又不能吃了。都说人这辈子福禄皆有定数,也不是迷信啊?”二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呀!看看这一桌菜,吃得完吗?什么生猛海鲜,不吃又如何,值得生半天闲气吗?”他尬笑着挠了挠头,似乎又变回了我们熟悉的那个老龟。二明就招呼道:“美女,还没上的菜都不要了,桌上这些打包。”老龟说不用了吧,我们说:“这不是给你小子攒福气呢么。”
  由果腹而享受,由享受而品鉴。不厌其精、不吝其细,本也无可厚非。若只图着逞一时之欲,那便会五色盲目、三味尽失。玉盘珍馐固然丰盛,其中不过贪嗔痴而已。

在水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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