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子夜

牛铃声中耙上行

  家乡的土地是红土,但不同于江南丘陵地区的红土地,家乡的土地出了名的“犟”,家乡人这样形容:“湿了黏,干了硬,半湿不干整不动!”反正死活是不好捯饬。春犁秋耕以后,一眼望去,满地都是土坷垃,用耙耙上一遭,一个坷垃碎几瓣,大坷垃变成小坷垃,所以必须得多耙上几个来回,才能种庄稼。
  耙地一是为了碾碎土坷垃,二是切断水分蒸发的气孔,可以保墒。耙地的时候,为了把土坷垃碾碎,同时耙得深一些,需要在耙上放点重物。我们邻县是沙土地,耙地时,随便在耙上放一截木头、一袋土就行;我们这里不行,得靠人坐耙。所谓坐耙,就是耙上坐个人。坐耙也有讲究,坐大人不行,太重,牲口拉不动;坐太小的孩子也不行,一是体重轻,压不住“定盘星”,二是在上面坐不住,危险,须半大孩子才好。
  我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大人还不让我坐耙,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姐姐们神气活现地坐在耙上,那耙如同一条船,在大海中乘风破浪,上下颠簸,惊险刺激。哥哥姐姐们在“船”上左摇右晃,开心得不亦乐乎,我只有在一旁羡慕嫉妒的份儿。
  大一点,终于可以坐耙了,大人首先教给我怎么坐耙,其实根本不用教,我早就在哥哥姐姐坐耙时就从旁边学会了:耙上放一块木板,人坐在木板上,脚放在钉耙齿的木柄上,手握紧耙齿,牲口拉着耙往前走,自己保持稳定,不掉下来就可以了;但是遇到墒比较大,土比较黏的时候,就得圪蹴在木板上,一左一右来回摇晃身子,以免耙下面“拖土”(耙下面被土塞满),拖满了土,耙得就浅了;到了地头,还得抠“耙脚”——把挂在耙齿上的柴火、草根什么的抠掉扔地埝上……教完这些,就可以坐耙了。我当然又高兴又兴奋,坐在耙上,看老黄牛在泥土中一张一弛地奋蹄前行,牛铃声声在风中悦耳地飘荡。
  坐耙其实并不是一种享受,你得小心翼翼地呆在上面,时时都像骑着一匹烈马,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摔个四仰八叉;抠耙脚时,手脚不利落,还得受大人的吵骂;一晌下来,累得腰酸背痛,浑身难受不说,最不能忍受的,是那泥土干燥时腾起的漫天尘土,撒得你满头满脸,迷得你睁不开眼,嘴里都是土,到吃饭时还牙碜。不过,到坐耙时,我还是义无反顾地上去,因为当时所有人的干劲儿都非常大,我也绝不能拉后腿。
  就这样,在牛铃声声中,耙驮着我的童年在沃野上缓缓驶过,留下了一道道难以磨灭的轨迹。
  如今,农村早已实现了机械化,再也不用坐耙了,但坐耙时的情景好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拂之不去,因为它是我童年的一部分,承载了我童年的欢乐。

□李占辉

分享到:

过往期刊

  • 第2022-10-25期

  • 第2022-10-24期

  • 第2022-10-23期

  • 第2022-10-22期

  • 第2022-10-21期

  • 第2022-10-20期

  • 第2022-10-19期

  • 第2022-10-18期

  • 第2022-10-17期

  • 第2022-10-14期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