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我捧着一束桂花，在路边碰到了两个老人，老先生面无表情地推着轮椅，老妇人紧绷着脸坐在轮椅上。我想，那位老妇人也许身患疾病，腿脚不利索，我马上分出一枝桂花，递到她面前。
　　“阿姨，送你一支桂花。”
　　“啊！……噢，谢谢！”
　　老先生惊讶地停下脚步，老妇人一把扯下口罩，凑到鼻子前闻起来，老先生苍老的脸上也露出了含蓄的笑容，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伴儿，我陡然感到一丝暖流从头顶钻到脚底，仿佛沐浴在三月的初阳里。
　　就在刚才，我骑自行车穿过一个老小区，迎面缓缓开来一辆皮卡，我下车避让，一眼看到皮卡车兜里装满了桂花树枝，叶片挂着露水，已开未开的花朵缀满枝头，馥郁甜香的气味儿飘散出来。
　　拉这么多桂花是去种吗？时节不对啊，那到底为什么被砍了呢？我随口问车边修剪树枝的工人，他用浓重的口音说了几遍“遮电灯”。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发现，原来，这些桂树就种在这个小区，年长了，枝叶密密匝匝，遮掩了底楼居民的阳光。昨天接到市民热线，今天一早就来“为民送光”。
　　正当壮年的桂花当作垃圾扔掉，多可惜啊！我一阵心疼。桂花盛开时，我只敢踮起脚尖凑上去嗅香味，从来不敢折下一枝。有时候，看到路边的桂花树被折得遍体鳞伤，花凋叶散，我怜惜桂花的遭遇，更鄙视那些偷香人。
　　眼前这些桂花却因遮光被砍了下来，太可惜了。
　　“我可以讨些吗？”我问。
　　工人点点头，一脸惊讶地说：“当然可以啊，整个小区都要修剪呢。”
　　我大喜过望，挑花朵繁密的枝条捧了一大把。心里念叨着，多美多香的桂花呀，让我来延续你们的美丽吧。
　　上班还早，我想先送回家，养在水里，放在客厅、卧室、餐厅，肯定满屋子芬芳。正在回家路上，有个邻居买菜回家，远远见我手捧一束桂花，疑惑地望着我，欲言又止。我笑着解释，并送她两枝。她两只眼眯成一条线：“真有那么巧的事儿，真香，谢谢你。”
　　我一路走，一路送，走到半路，手中只剩一枝最密的花枝。我干脆原路折回，想把它插到办公室花瓶里。
　　快到单位时，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我的忘年交缪老。他今年95岁，住在三楼，出个门要走几十个楼梯。年纪大腿脚不便，老缪很多时候只能站在阳台上，望天上云卷云舒、行道树叶枯叶茂。
　　上周我去看他，跟他提起过桂花，老人“哦”了声，没说什么。我掉转车头，一口气爬上三楼，“缪老，我送你一枝秋天。”我满面笑容地递过花枝，老人家竟然像个孩子，拍着手接过去，搂着花枝转来转去，不停地闻呀看呀。他爱人欣喜地说：“香，真香。谢谢你，你怎么想得到的呀？！”
　　上班路上，我的手里已经没有一枝桂花，然而鼻间的香味依旧那么馥郁，胸膛里仿佛拥有了整个金秋。

□蔡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