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子夜

一盘乡愁

  三年没回故乡了。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回家过年,饱餐一盘令我魂牵梦绕的家乡美食——米豆腐。
  从小到大,每年过年,母亲都会做米豆腐。晨起煮早饭时,用稻草生火做饭,燃尽的草木灰尚温,母亲就拿一个瓷盆到灶下,用小铁锹铲半盆草木灰,放满盆井水澄着。再去瓦缸舀两三碗大米到木桶,用温水泡起,米与热水一相逢,便你侬我侬,相互痴缠。我刚吃完早饭,米已经涨得胖嘟嘟圆滚滚。这时,母亲将泡有米的木桶拎到石磨旁,我和母亲一人驾起一根木棒开始推磨。母亲用勺子在桶里舀满泡好的米,倒在磨孔里,随着我们娘俩一圈又一圈转动,磨齿吐出白白的米浆,一滴滴淌到另一只木桶里,不知转了多少圈,终于把米磨完。这时,母亲将澄清在瓷盆里的草木灰水倒在大铁锅里,我在灶间生火,待水开,母亲用木瓢舀出桶里的米浆,慢慢冲在开水里。这时,她大声叮嘱咐我,一定要烧稻草,不能添硬柴。
  “为啥?”我仰起小脸问道。
  “一是因为稻草火软,不会把米浆熬糊,二是锅里的水是用稻草灰澄过的,再用稻草熬浆,这叫原汤化原食。”
  谨遵母命。我挽起一团又一团草扔进灶膛里,火热情地舔着锅底。母亲又开始唠叨,“慢点烧,慢点烧,等一把草燃尽了再添柴,文火,文火。”
  我立在灶前一看,母亲己将一桶米浆全部舀进锅里,见她不停地用锅铲搅动,锅里腾起一缕缕白烟,她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不一会,她索性脱掉棉袄,抡起铲子不停地翻、拍、铲、拌,待锅里米糊变成姜黄色的米坨坨,便铲到簸箕里,那袅袅米香和草木清香直往鼻孔里钻,好想掐一坨尝尝。母亲笑着说:“锅里有锅巴,那个才香哩。”待我拿着两块黄酥酥香喷喷的锅巴出来,母亲已将米坨坨分成十数份,在案板上搓成一尺长的圆柱形,均匀地摊在簸箕里,这时,米豆腐便成功了。
  母亲是做米豆腐的高手,她做的米豆腐长短一样,粗细适中,放一月都不会开裂。每年,母亲都会多泡一碗米,给不会做米豆腐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每家送两筒,让他们尝尝鲜。
  除夕日,母亲切两筒米豆腐,一片一片的散在案板上,乳白乳白的,像极了天上的满月。我在灶堂旁用稻草生火,母亲用高粱秫子扎成的小扫把,在油碗里沾上清油,在铁锅里刷几刷,润润锅,便将一片片米豆腐均勺地贴在铁锅里炕,直炕得两面金黄,撒少许盐,起锅,铲入盘里待用。
  半肥半瘦的腊肉切片,浇少许清油,烧大火,将肉煸出香味,倒入盘里的米豆腐,加蒜苗、香葱一齐炒,不多时,一盘米豆腐炒腊肉便端上了桌。此时,米豆腐吸收了肉的油腻,蒜苗的清香,葱花的辛辣,吃起来焦香、又带一丝儿稻米的甘醇,每次这盘菜一上桌,米豆腐总是会最先吃完。
  米豆腐,是年夜饭不可或缺的一道菜。
  过去米豆腐最多可以存一个月,现在有真空机,可以将米豆腐装在自封袋内,抽去真空,可以从头年的10月吃到新年3月。但是,我觉得新鲜的米豆腐最好吃,无论素炒还是配荤腥,都能让舌尖开花,滋味儿悠长。
  抽了真空的米豆腐虽然好携带,却仿佛抽去了它的灵魂,吃起来干瘪瘪死板板的,少了一份灵动与柔软。
  每次回家,我必定天天吃,顿顿吃,把米豆腐的滋味种植在我的肉体与灵魂里。偏偏,万水千山走遍,在异域他乡就没有看见哪儿有米豆腐卖的,要吃这一口,唯有回到我的故乡。
  年味儿是什么?是越过千山万水,奔向心中的味道,米豆腐,就是游子的一盘乡愁。

□杨钰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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